俞弃生没有说话,去厨房给程玦接了?水,用来粘面皮用。程玦接过,发现他的手抖得厉害,水在抖动不停的碗里不断地前后涌着,激荡着砸向碗壁,涌了出来。
“当心!”程玦扶住碗,握住俞弃生的手腕,却没想俞弃生将手腕猛地抽了出去,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俞弃生捂着手腕,往后退了几步后,腰抵在了柜子上。
即使程玦自知手劲儿不小,也没想到俞弃生的反应痛这么大,更何况刚刚自己的确没用多大力。程玦正想撩开俞弃生的袖子,看看手腕处理青了没有,又被俞弃生躲开了。
俞弃生捂着手腕道:“以后不要再碰我手了。”
“你也觉得……两个男人牵手,太过了吗?”程玦皱了皱眉,难道俞弃生觉得恶心?
稍亲密一点的行为,程玦想象之对俞弃生是正常,对“别的男人”做是恶心。但程玦自己又怎么保证自己在俞弃生眼里就不是“别的男人”了呢?
可他为什么一开始不说,一开始自己搂他,抱他,牵他的时候,为什么俞弃生没有这样厌恶的情绪?
俞弃生听不到程玦的心声,只是手腕疼痛,不想让程玦碰自己,一听他找了这么个理由,赶忙点头:“对,太过了。”
而俞弃生看不见的是,程玦的脸色变得更黑了。
“那你刚刚手为什么抖?难不成是恶心的?”程玦问道。
手抖……他吗?俞弃生抬起自己的手,果然感受到剧烈的颤抖,这一点他端水的时候居然没意识到。俞弃生握紧拳,颤抖得更厉害了:“我不知道……今天早上就开始这样了……我不知道。”
他浑身都在抖,牙在打颤,但额上却淌下了汗。有些不对……程玦看着紧张的俞弃生,以往俞弃生也会发抖,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双腿打颤,说话都说不索。
程玦把他横抱起,挑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把他放在床上。即便心里已有了答案,他还是轻轻说道:“饺子我去包,有你最喜欢吃的韭菜,睡一觉,明早就能吃到。”
谁知俞弃生颤抖着摇着头,头与颈连接的关结仿佛粘住了,只能以一种滑稽的姿态动着。他朝前伸出手,不知要伸向何处。
“你在哪里……我看不见你……”俞弃生的眼里只有一片虚无。
程玦走了回来,握住了他的手,问道:“要我怎么做?”
那只手又冰,又瘦,像是握了一把骨头在手里。俞弃生大口大口地喘气,说道:“要……留下……睡。”
“好,我留下,我陪你睡。”程玦躺上床,抱着浑身颤抖的俞弃生。
俞弃生嘴唇抖着,说话一字一顿地:“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他不知道,程玦的心里却有了点答案,他耐心地为俞弃生脱掉外衣,那不经意间扬起的袖口上,粘了点血滴。
俞弃生的手腕,全是划痕,新的旧的,深的浅的,深的那些已经割到肌肉组织,伤口大开着,看进去,能清晰地看到皮肤和肌肉组织的分界线。
程玦突然想起那无数个日夜,自己和愈弃生睡在同一张床上,身旁的俞弃生抖得和筛子般。起初,程玦以为是他冷,还挪过去抱他……程玦都快被自己蠢笑了。
“因为你可能生了一点小病,”程玦紧紧抱住他,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那颤抖不止给俞弃生带来的恐惧,“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也不用花什么钱,所有的你都不用担心,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听了这话,俞弃生僵着的身子似乎软了点下来。程玦见状,搂得更紧了:“现在,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俞弃生点点头,似乎是不好意思张嘴说出满口颤音。
“首先,还记不记得当时丢的那两瓶药?当时你很着急,一直说药在架子上,但我什么也找不到。”
俞弃生又点点头。
程玦接着说:“可以告诉我,那两瓶药是什么吗?”
怀里的人颤抖丝毫没有停下,程玦有些后悔,或许应该在明早,等他稍微缓过来些,再问他。
“就是……治精神病的……”俞弃生断断续续地说。说完这句,他竟不能再开口了。几次三番张开嘴,却只能在肌肉振颤中发出几声难耐的呜咽。
程玦轻拍他的背:“没事……没事……没关系的,我们睡一觉,明早起来给你煮韭菜饺子吃,吃完去看医生……”
是抑郁症……焦虑症……还是什么别的吗?程玦忍不住去想。俞弃生二十几年的生活,可以用凄惨来形容。
前十几年搭上一家人,把他当狗一样打,被打瞎了一双眼;后几年靠着一门手艺,拖着前十几年被打得病弱的身子,一个人活一天算一天。
若是自己没来过呢?俞弃生会不会就这样一个人过着……然后在某个冬天,吴大爷去儿子家过年了,张大婶抱着小孙子被儿子儿媳接走了,俞弃生一个人拖着在冬天更加孱弱的身子,无声无息地倒在床上,永远也起不来?
“然后我们看完医生,就去街边走走,我送你去按摩店,或者去集市上……”程玦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感到身下的人呼吸不再错乱,即便身子还是发着抖的。程玦生怕把他吵醒了。
确定他睡着了之后,程玦缓缓抬起已经麻了的手臂,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