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炸开涟漪,百叶结呼吸急促了些。
他的手指头尖都在兴奋。
对。
就是这样,你生气,不高兴了才好。
况且,这不才是你本来的面目吗。在别人眼里,装什么高贵骄矜。
一条连花都开不了的破荆棘,居然给人端起来了架子,你说好不好玩。
理智栓不住百叶结。不彻底激怒索伦的思想锁链,像纸片一样不靠谱,不与索伦正面正式干架的原本规划,成了百无一用的教条。
异样情绪高涨,他就想看到索伦发疯,为此,不惜全不顾念最后流血的人是索伦,还是自己。
没事的。荆棘条会在身上烙下消解不去的疤痕,但是只要他还能喘气,他就会卷土重来。
巨浪拍打上灵魂体,墨色荆棘藤钢铁般圈牢他的脖颈,修长身躯被藤条抽打到冰冻的海水柱上,索伦不碰他,嫌脏了自己的指头,“还手!”
百叶结吐了口血片,手脚未抬,只是盯着暴怒的人笑。
哥哥,你不是赢了吗。
你不是打了我吗,你怎么不高兴呀。
灌满风声的一鞭,呼啸着卷上血肉,百叶结完全没有顺应本能地抬手抵挡,甚至不闪不避,任由皮肉翻卷,灵魂暗淡,“哥哥,要我先帮你把人复活吗?不然一会儿您尽兴了,我万一没气力了,误了你的事怎么办。”
单方面的施虐停止,索伦拧起残损魂魄的前襟,喝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百叶结无比无辜,“哥哥,我不想干什么呀。不是你想打我吗?”
“我平白无故地就想打你吗?!”
“你没有平白无故地打过我吗?”
绿眼睛弯起,发出温柔地疑问。
哥哥,我们同根而生,非常不巧的是,你还先死。我目睹尽了你从生到死的全过程,见识过你最无能无力无助的模样,也知晓你最丑陋不堪的姿态。你在我这里,没有秘密。
眉心褶皱凝结,黑雾聚不成型,荆棘藤归复草木之色,“你想我跟你道歉吗。”
索伦喉结滚动。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况且事后我也不是没有弥补你。
王朝上下,除我以外,还有谁能越得过你去。
百叶结微笑,“哥哥教训弟弟,君王惩戒臣子,都是应该的。您怎么能跟我道歉呢?”
他如此平静地说,不像是在阴阳怪气,倒像是在陈述某种事实。于是,讽刺意味就更强了。
索伦用手捂住他的眼睛,说早安与晚安般,剥开他额发,落下了一个差不多的吻,近乎把人搂进了怀抱,由着自己洁整的披帛被各色汁水染的乱七八糟。
大帝的亲吻落下,百叶结头顶干枯的荆棘环瞬间焕发生机,尖刺柔和,漆黑藤条吐露暗色小叶。素色荆棘环重新活了起来,成串不属于荆棘藤的小黄花爬满圆环,在柔软的金色发丝中定格成真正花环。
那是条索伦的本体荆棘藤,从前送与百叶结护他平安的。
自然伴随了主人的陨落而干枯。
黑色也会衰朽,但此时,灰败异妆为油亮。
大帝兀自给了意义不明的吻后,花环被索伦摘下。
百叶结看着他的手,轻微挑眉——怎么,这是后悔了,要收回去了吗。
然后花环塞入他手心,散成一条缠满小黄花的荆棘藤。
“我没有治愈术,给你治不了伤。我随你抽回来,怎么样?”
索伦先指自己的面颊。
我许你同态复仇。
“不怎么样。”
“呃——”
一股鲜血从索伦的嘴角溢出,他不可置信。
不知道什么时候摸索到后脊的丝萝悄无声息,此时蓄足了劲,扎入他后心,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散蔓延。
营养被吸食,力量被汲取,细丝萝们干起这种事驾轻就熟。
百叶结站起身,看着他笑。
哥哥,我说过,你给的,是恩赏。
我自取的,才是我得到的。
观赏片刻,确认荆棘藤真聚不起力之后,百叶结再半跪下,吻舔走他顺流而下的鲜血。
不就是给人吻吗。我比你更温柔。
今天我把荆棘藤得罪死了。
要不干脆弄死他算了。
忽然,他尝到了一点咸涩的味道。
咦?这是什么。
!
“你会哭!”
百叶结发现了惊世之秘。
他捧起索伦的下巴尖,看黑色渊薮上雾气弥漫。
灵魂也会流泪吗?就像灵魂也会流血一样奇怪。
“百叶结,别逼我骂你。总论平生事,是我对不起你的更多吗。”
如果算总账,索伦毫不心虚。
这株寄生草,从出生伊始,就在欠账。朕喂养给他的食粮,别人永远得不到,朕为他扫去的麻烦事,不计其数。收一点利息回来,怎么了。
【哦,那根本不是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