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
伤口已经合拢,因为感染而微微发着热,但那并不重要,他知道那伤不了他。真正有影响的是已经被他生长好的肉..体包裹住的弹芯。两颗在手臂上,一颗在后背。他知道,他应该找一个偏僻安静的角落,尽快将它们挖出来。
男孩清理干净痕迹,穿过街道,他这一次走得太远,看见了闪烁着灯光的广告牌和橱柜里那些闪闪发光的商品,而不是肮脏的垃圾和街角。他杀了两个正在抢劫的青年,剥掉了一个杀人犯的脸皮,拿走了他的三根手指。而回报就是这三颗子弹。
用指甲就能做到。
但是……那很疼,那真的很疼……
子弹在身体里摩..擦的感觉也不舒服,但比硬生生地刺破皮肤,翻搅血肉,努力去拨弄要轻一些。
况且,他并非无处可去,也并非孤立无援。他知道有个人一定会帮助他。
这种信念支撑着他,他跨过开着半扇窗户的小教堂,钻过不知多少污水遍布的小巷,然后是熟悉的交错的桥梁。他到家了。
手臂的僵硬让攀爬比往日更难一些,但没有造成太多阻碍。他绕开了所有视线:那与生俱来的天赋告诉他,什么时候会有人往窗外看,可能会看到他的身影……
然后他顺着打开的窗户爬进去,掉在小床上,熟悉的硬度和气味让他松了口气,紧绷疲惫的肌肉骤然放松下来。他眯着眼睛趴在床上,鼻尖还有上一个男人留下的血的气味。希望这一次,不要再有人一头撞进来,打扰他的休憩。
莱拉不在这儿。自从那天伊莎把她带走之后,她就常常出去,去为帮派做事情。他想跟着去,但女孩让他藏好自己,否则有的是想要捕获、利用他的人,到那时候就再也不可能有什么安生日子过了。
莱拉,帮派。
他闭上眼睛,试图唤起那无数次袭来的、未来的画面。无数次,他想要知道,女孩加入那帮派后会不会转变性情,从从前的无罪之人变成一个新的罪犯。但他看不到,他从未看到过关于女孩的预言。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也在暗自庆幸这一点。他的心不愿意伤害她,不愿意怀疑她,一点儿也不。但有另一种东西,它永远以公正、冷漠而怀疑的目光看着每一个人。那也是他的一部分,但它们并不是一个协调的整体,而是几乎要把他撕成两半。
他安静地蜷缩在床上,闭着眼睛,感受着身体含着那三枚弹芯咀嚼、消化着,像人吮..吸三枚骨头。
脚步声。从最低的那一层传来,夹在混乱的喧嚣声里。但他听见了。从脚步的轻重、频率和快慢中,他辨认出来,那是莱拉。
她打开了门,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神情疲惫,每一次都是如此。帮派中发生的事情不停地消耗她的情绪和精力。
“你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吗?”她关上门,声音听起来很无奈,“他们把这一带划给我管了。之后他们会直接找我要血税。”
莱拉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走到床边,“你怎么了?”
“子弹。”他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动作更奇怪了,明明没有那么疼,但他所表示出来的却好像那疼得难以忍受似的。
“噢!”她马上拿出了医疗用具,皱着眉毛,轻轻托住他的手臂:“在这儿?”
“嗯。”他闷闷地说。
莱拉没有再问什么,她拿了麻醉剂,但是这种药剂对他几乎没有效果。他身体的皮肤如此坚韧,她不得不用那把银色的金属片划开它,以出奇迅速的速度捏出了弹芯——她最近一定没少做这事,动作十分娴熟。
他还是发出了声音。他以为自己能忍住的,但这太疼了,尽管和他自己用指甲挖相比要好些,速度也更快。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疼痛变得越来越不能容忍,是什么让他变得软弱了?
一阵压抑的咕噜声。莱拉听见了。她把一颗沾着乌黑血液的弹芯放在一旁,抬起头,看着男孩的眼睛。那一刻,她皱着眉头、严肃而专注的表情变成了担心。她看见了,他全黑的眼睛里蒙着一层亮晶晶的水雾,苍白的额头上有汗水,身体颤..抖,正咬着嘴唇,竭力抵抗着疼痛。
男孩眨了眨眼睛,一颗水珠从他的眼睛里掉下来。
老天。
“马上就好了,我保证……这就好了。”她飞快地说,从他身体里拿出了最后一颗弹芯。他被剖开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然后她马上放下刀,把散了一床的东西推到一边,抱住了他。
手臂揽住身体,他的头垂在她的颈窝,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双手轻轻抚着他的后颈和脊背。温暖,有些空荡,但仍然是柔..软的。最疼痛的部分已经过去了,但是他抱紧她,整个人都埋在她的怀里。实际上他已经比莱拉高大了,他们看起来更像是莱拉整个人被他搂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