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抽了张纸巾单手压住伤口,黑眸潋滟,笑着说了句“小辞,我没事。”
江辞知道他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心软。
江辞滚了滚喉结,只记得当时身体里升起一股古怪的诡异感,他对上许宥礼隐隐浮着泪光的双瞳,错开了眼。
那天,他帮他处理好伤口,却像是被抓住了软肋,在之后的日复一日里,许宥礼在不断突破着他的底线。
跟踪、监控、手机定位。
他早已不厌其烦。
许宥礼不相信他,觉得江辞冷暴力是因为有了新人……他势必要抓出那个人。
江辞觉得自己这半年追他用的心力可笑又可悲,干脆破罐子破摔。
——好啊,既然你咬死认定我有了别人,那我就有一个给你看。
江辞在许宥礼的监视下,故意和一个大二的同系学弟走得很近。
两人之间的氛围愈发僵持,暗地里无处不在的眼睛越来越多,直到昨天,许宥礼终于忍不住,邀请江辞来家里过生日。
江辞编了个拙劣的借口拒绝了。
许宥礼发来语音条,声音轻颤,“你现在连陪我过生日都不愿意了吗?”
他的声音嘶哑,江辞能听出他已经哭了很久,但也知道他是在故意示弱给自己看。
烦。
江辞第一次没有对他这副模样心软,“是啊,所以我们分手吧。”
“许宥礼,我们再坚持下去也没意思,就这样好聚好散吧,祝你以后幸福。”
江辞发完消息,就将手机扔在家里,转头去了朋友攒的酒局。
思及此,江辞捏了捏紧蹙的眉心,喉咙处像塞了一团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的棉花,呼吸不畅。
他是不是早该想到?许宥礼在感情里这么偏执,做出这么偏激的事也并不难猜。
还是他麻木到已经不愿意去想了……
江辞喉间涌上酸涩的痛意,眼眶胀得发疼。
男人得知江辞昨晚的不在场证明属实后,问了两三个小问题就让他离开了。
江辞从公寓出来时,雨已经停了,潮气黏黏糊糊地绕在手腕上,誓有股纠缠不休的意味。
也许是刚才的询问太过耗费心神,也许是面对变故的慌张无措……江辞一只脚踏出大门时,才发现小腿变得软绵绵的。
零星冰冷的雨水落在脸侧,江辞回过神,才发现口袋里的电话已经响半天了。
——是他为了气许宥礼找的“男小三”打来的。
他叫温柯,是江辞在辩论社认识的学弟。
江辞第一次见到温柯时,就觉得他长得白瘦抓眼,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但加上联系方式不久,江辞就发现对方比自己还主动,心里的小火苗也就不了了之了。
江辞喜欢挑战,喜欢攻克难关。而温柯显然和他是一类人。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江辞选择不战而退。
至于后来选温柯演戏的原因,也许是当时江辞心里正在和许宥礼憋着气,才会特意挑了个和他性格大相径庭的男小三,以至于连后续处理有多麻烦都不顾了。
现在想想,自己可真是幼稚啊。
江辞目光凝了凝,接通了后将电话放在耳边。
“辞哥,我买了你最爱吃那家店的新品蛋糕~你在哪儿,我给你送过去好不好?”
听着听筒里那道轻盈的男声,江辞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得当面说清楚,“那你现在来我家吧。”
电话那头顿时静了,久到江辞怀疑是不是不小心按到挂断键时,对面终于传来一道喜不自胜的语调:“抱歉辞哥,我只是太激动了,马上就到。”
听着对方逼真的表演,江辞面无表情。
刚刚的安静,该不会是自己耽误了温柯晚上的约会吧?
挂断电话,他透过雨幕朝外望去,正值盛夏,小区石板路两旁的花丛比几个月前修剪的更规整,不少叶子在雨水冲刷下一头扎在黏润的泥土里,成了肥料。
只有一点变化,又好像全都变了。
人突如其来的死亡总会给身边活着的人带来不少震撼,即便只是见过两三面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更何况是许宥礼。
他莫名觉得冷,从骨头里钻出寒气,克制不住的发抖。
他打车回到家,将昨晚沾着一身酒气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进浴室冲了个澡。
披着浴袍出来,江辞用毛巾裹住沾满水汽的头发,抬头看了眼时钟——距离上一通电话的挂断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半小时。
为了方便上课,江辞特意租的离学校近的房子,步行也仅有10分钟距离,温柯就算是爬也爬过来了吧?
“轰——”
才下午两三点,窗外已经漆黑一片,一道闪电将黑幕刺成两半,紧接着是一道响彻天际的闷雷,像是在江辞耳边炸开一般。
他的眼皮莫名跳了跳。
也许是真受到了许宥礼影响,刚刚闪电掠过的一瞬间,他竟然在惨白如纸的墙面上看到几双溢满血丝的黑瞳。
那一幕的幻影在这个模糊的雨夜格外让人胆寒。
江辞抬手松了松眉间,快步走到桌前拿起手机,拨打了温柯的电话。
“铃——”
苹果手机的系统铃声在门口处响起,江辞指尖一顿,看向声音的方向,脸色一瞬间变得微妙至极。
声音像是紧贴着门发出来的,才会清晰又隐隐发闷。
江辞心脏一跳,一股诡异感从心脏深处升起,他朝大门轻唤了一声“温柯?”
无人回应。
江辞隐隐有些不安,他深呼吸几次,平复紧张后将电话挂断。
门那边的声音同时停了。
不妙的感觉几乎从心房挤到了嗓子眼,江辞抿着发麻的嘴唇,一手紧攥着浴巾,一手挪动着发软的小腿依在门边。
“温柯,是你的话就回答我,我现在没心情跟你闹。”
江辞压低嗓子,声音还算镇定。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死寂。
微妙的可怖感,在许宥礼死亡这天出现被扩张了百倍千倍,令人胆寒。
从门缝里钻进的寒气无声地蒸发着江辞身上的温度,牙齿打颤地咯咯作响,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不过就是一通电话而已,碰不到他伤不到他,响两下又算得了什么呢?
江辞想明白后,紧绷的肌肉终于软了,呼了口气将眼睛贴在猫眼上。
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江辞左看看右看看,瞧了半天,倒觉得奇怪。
是阴天的关系吗?竟然什么也看不到。
“轰隆!”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房间亮如白昼。
门外依旧一片漆黑,只是江辞发现。
他的脚下,竟然被一滩黏腻的血色沾满了。
红色的液体钻入白色带着孔隙的浴室拖鞋,在脚底留下黏答答的触感。
而这滩液体,还涓涓向内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