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宥礼将自己闷在真丝床单与薄被之间,鼻间萦绕着床品中散出的淡淡橙花香气。
好冷,冷到几乎将身上丝滑的触感冻成一大片脆脆的硬块,只有密不透风的熟悉香味能久违地让他感到安全。
那个阴魂不散的噩梦,也罕见地没有降临。
什么噩梦呢?
许宥礼竟一时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一个浓烈的、滚烫的、汩汩的、像猪肺一样的东西砸在了自己脸上。
他有时会抹一把脸舔舔手指,像野兽般燃起一股饥渴已久的饱餐感,有时恶心的直作呕,只想挣脱束缚赶快醒来。
唯一不变的,是梦境结尾:他会看见一抹白,一抹朦胧的白。
奇怪的是,他明明根本无法确认那是什么东西,却在心里诡异地认定它就是一寸骨头。
女人森白的脊椎,在他眼前无数次绽放。
半梦半醒间,许宥礼感觉到身上突然多了个凉凉的东西。意识迅速拉回,掀开眼皮,透过一层薄膜看到穿着一身晃眼的白的少年。
“江……”
喉咙像台报废多年的旧卡车,光挤出一个字就喇得生疼。
江辞探了探许宥礼额头上的温度,依旧很烫,就像一台不停转动着cpu的高负荷电脑。
不会真烧傻吧?
江辞叫了两遍许宥礼的名字,但全以失败告终。
他又掀开对方眼皮,学着刑侦剧里法医的样子,拿手电筒照了照。
瞳孔还有光照反应,应该……还有意识吧?
江辞第一反应是拿手机叫救护车,正好把这麻烦精拖走,一了百了。
正当他念叨着出门找手机时,烧糊涂了的许宥礼却一把精准地攥住他的手腕,“不,不要医院……”
他的手劲很大,手心像个腾腾燃烧的小火炉,透过单薄的睡衣灼烧他手腕的肌肤。
不要医院……不去医院吗?
许宥礼这么大的人,还害怕医院?
江辞努力回想了下曾经和许宥礼相处的画面,他生病的次数很少,唯有几次也是自己挨过去的,当时的江辞下意识认为是因为工作太忙。
看着无意识的许宥礼竟眼角挤出了一滴泪,他只好果断放弃这个念头。
……既然不想去,那就只能再留着这个讨厌鬼了。
为了让许宥礼松手,江辞拍了下他的手背,像带小孩儿的幼师一样声音和缓,“好,都听你的。”
许宥礼的手劲却更紧了。
江辞被这么扯着也很疼,只好坐在许宥礼身边,低头凝着他的脸。
平日因营养失衡而惨白的脸此时红扑扑的,玫瑰色的厚唇紧抿,眉头蹙成川字形。
几个月里实在看够了许宥礼这副紧着个脸的严肃样子,江辞抬手揉了下他的眉间,竟一下子就松散开了。
男人顶着平静的睡颜,歪头轻轻在江辞的手心蹭了蹭。
滚烫,柔软,陌生。
他对他毫无防备。
起码这一刻的许宥礼,不带任何防御和面具,真实的脉搏像台加满油的机器,温热而有力地在手下跳动着。
空气中嗅到股淡淡的松木香,不知为什么,江辞弯下身,鼻子落在许宥礼的脖领上方,嗅他身上的气味。
他不想承认,但的确好闻。
他曾经以为是许宥礼家里洗衣液的香味,于是隔天就买了同款,但却和许宥礼的味道大相径庭。
江辞又抽了两下鼻子。
真是让人上瘾。
微弱的床头灯光将身影照在许宥礼的脸上,分明是无比恐惧的黑暗,却让他意外安心。
与此同时,害怕对方抽离的念头也在骨节里悄无声息地发着芽。
像是即将溺毙的人用尽力气才抓到的救命稻草,他只想攥得更紧,仿佛一松手它就会从指缝里溜走。
他几乎沉沦在这种执念中,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直到。
一抹温热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几乎昏迷的许宥礼却立刻辨别出那是什么,瞬间陷入宕机,整个人像是被180米高空掉落的铅块砸了个正着。
是吻。
他在吻他。
他是谁?
忘记他的名字了,但许宥礼记得,是自己非常非常在意的人。
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几乎钻到了嗓子眼里。
“呼——”
终于摆脱钳制,江辞抬起食指擦了下唇角,瞥了眼床上躺着的许宥礼。
不用测体温了,这厮看着像是进了大蒸笼的龙虾,浑身烧的火红滚烫。
江辞为此十分头痛:要不是怕许宥礼烧傻,他倒还真想什么都不管了倒头就睡。
还好他灵机一动,迅速外卖了两沓退烧贴,把许宥礼目之所及的外露皮肤全都贴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