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公寓一楼静得落针可闻,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所幸,江辞在门口找到了一个还带着电的手电筒。
许宥礼的公寓位于市中心的高档小区,是前年新建的楼盘,但如今却破败得像上个世纪的老楼。
天花板上的顶灯不知被谁卸了灯盖,灯管不知所踪。原本亮□□致的墙面附着一层黑红色如鱼鳞的薄片,在光照中闪烁着塑料的光泽。江辞往前细看了下,才发现它们哪是什么塑料,而是一排排扑动着血色翅膀的蛾子,在光的靠近中近乎疯狂地扭动着细小的脖颈,两粒豆大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动作。
江辞喉结滚了滚,将手电筒调暗一度,默默掉了个方向。
尽管一楼失去了灯光供应,好在电梯的供电系统依旧完备。江辞走进,视线在楼层按钮上顿了顿。
原本三排各12层的按钮,此刻只剩许宥礼所在的18层。
连一楼的按钮也消失了……江辞胸腔中疯狂酝酿着不安,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没有回头路。
江辞心中一寥,手上也按下动作。金属的冰冷质感在指腹脆弱的纹理薄膜上萦绕蔓延,近乎冻僵了他整只右手。
电梯缓缓启动,老旧发黄的天顶灯不停闪烁,随着数字屏上的楼层跳跃,楼梯上方的四角也渐渐蜕了一层银皮,从中露出覆着一层厚厚黄锈的金属管。
“叮——”
18层到了。
江辞左侧握着手电筒的手掌紧了紧,很快下定了决心,在他踏出电梯门的那一刻,耳边响起一道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他下意识转头,却见电梯门迅速关闭,以不知名的速度继续向上攀升。
等江辞再打开手电筒,整个走廊哪还有电梯的身影,前方倒是多了个办公桌,有个模糊的黑色人影歪着上半身,像是上班时正摸鱼打瞌睡的模样。
江辞没动,眉头紧紧蹙成川字型,试探性的喊了一声,“许宥礼?”
毫无反应。
江辞晃着灯环顾一圈,没有放过任何角落的细节,三侧全是空荡荡的冷墙,除了前进别无他法。
那人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乍眼一看真像睡着了。直到走近才看清,他歪头瞪大眼睛,空洞泛灰的眼珠里还挂着一只筑巢的白蛆,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黑色衣服,而是一件浸满血的白大褂,经过时间搁置后结了一层厚厚的黑痂。
江辞眼皮一跳,心脏跟着咯噔一声。
“尸体”的眼瞳接触到光源,倏地动了两下,脖颈与头骨间扭曲成人类不可及的弧度,摩擦发出“咔哒”两声。
它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一半是张皱巴巴的人类面孔,一半血肉模糊、黑红色面皮皱巴巴地耷拉在嘴角的脸。
眼瞳对上江辞的那刻,它笑了,棕黑萎缩的牙龈包着瘪成薄片的嘴唇,“江……好,不见。”
它说话磕磕绊绊的,很吃力,像是在借用寄宿的蛆虫发出声音。张开嘴的刹那,扑鼻而来一股烂鱼烂虾的腐臭味。
江辞嘴张了又合,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李医生。”
“那里,他……”尸体抬起僵硬的胳膊,指向前进的方向,“等你。”
江辞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 ,点头,“好。”
顺着医生指示的方向,江辞灯光一闪,果然看到了那扇哑黑色的熟悉大门。
门虚掩着,细小的门缝透着无法窥视的黑暗。
江辞紧攥着唯一的工具手电筒,心脏跳如擂鼓,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吱嘎——”
他刚打开房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就彻底吞噬了所有可见视野,手电筒怎么拨弄都不亮,彻底失去了作用。
江辞宕机了几分钟,连忙用指尖抵着掌肉,用疼痛保持头脑清明。
耳边传来了皮鞋落在瓷砖上时清脆的脚步声,像道冰锥抵住了心脏,脊椎也如被重物压弯了一般,挤压的生疼。
江辞咬紧牙关,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声音消退,那个男人的身影终于在一隅浮现。
与其说是“看”,不如用“感觉”形容更为合适,江辞可以肯定,许宥礼不是出现在他视线范围之内的,而是闯进了他的脑子和意识中。
透过黑暗,一双深黑色的瞳孔中精密的鳞片瞬间缩成小点,像一把冰冷的长钉要将江辞的头颅刺穿。
“你,不该来的。”
许宥礼张了张嘴,但声音不是从嘴里出来的,而是在胸腔以诡异的方式震颤产生,令人耳膜灼痛。
他眼瞳扩散,在江辞攥紧手电筒的防备动作上微微凝神。
周围是死一般无路可退的黑暗,江辞没有妄想一个许宥礼提供的道具能起到什么作用,只是本能地紧攥一个东西让他安心。
从对方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一直在观察着许宥礼身上微妙的特征,显然,他依旧是人类的身体,只是发灰的指尖、青紫嘴唇和干燥的皮肤表皮都足以说明,许宥礼已经不是人了。
不是人,那他是以什么样的存在出现的呢?
江辞太阳穴突突直痛,脑子嗡嗡作响,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叫嚣着跑出来,又被禁锢又一次压了回去。
他已明显的察觉到,身体里有个异样体在阻止他寻找真相。
这样就说明他的方向对了。
江辞面不改色,不回应,只是静静抬头对上许宥礼的视线。
下一秒,他竟然在男人苍白的脸上,看到了【难过】的神情。
江辞觉得不可思议。
受制于人的又不是许宥礼,他难过什么呢?
因为他的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