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宥礼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江辞为什么忽然提这个。
他几乎想都不想,脱口而出,“340天。”
340天前,江辞在酒吧的角落一眼抓到了落单的他,从此相识。
172天前,他同意了江辞的穷追猛打,答应交往,至今。
脖颈处滴落的鲜血很快将许宥礼拉出回忆,他绷紧下颚,焦急而灼热的视线中尽是红意,紧缩的喉结生理性焦渴。
江辞微笑着,一时间竟分不清究竟是谁丧失了痛觉。
他就像在静吧里和老朋友品酒聊着家常般轻松自在。
“这么快就一年了啊……许宥礼,认识我你开心吗?”
许宥礼闭了闭眼,胸口处黏着的血管狠狠跳了一下,空气中蔓延开一股甜腻的血腥味。
何止开心,他就像一只溺死的鱼,怕鱼的猫,恐高的鸟,近乎溺毙在了有江辞的鲜活里。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存在着,强烈的爱意让他变成了一只敏感的困兽,承担着双倍的幸福与焦虑。
扭曲交织的恐慌感足以诱人上瘾。
江辞已经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轻轻笑了一声,指腹抚上许宥礼手腕上的血筋。
橙花和松木的气息交向缠绕。
他的声音冷淡下来。
“可是我不开心。”
许宥礼倏地抬眼,对上一双冷漠锐利的视线,他从未见过江辞对他露出过这种神情——疏离、陌生、如坠悬崖的失控感。
一串电流从脊椎骨处接连爆开。
他恐慌起来,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有了预兆,忽然想用尽全身力气掩住江辞的嘴。
不要说,求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双臂的胳膊处展开一道道血花,染红了内里熨烫整齐的白色衬衫,从西装外套的纹理中冒出尖角,如见光的藤蔓般疯狂向江辞涌去。
想拽住他,想将他揉进身体里,休想再离开半步……
可真离少年的皮肤仅剩一寸时,张狂的它们停滞住了。
像是一只只小鼻子,局促而紧张地嗅闻着他身上的气息。
有一只血丝大着胆子触碰了一下江辞的手背,还没等人反应就慌张地缩回半程。
附近的血丝也静止了。
它们一动不动,害怕又期待得到手背主人的注意。
与此同时,暗处的飞蛾感知到主人的情绪,悄然从缝隙中冒出头来。
江辞对此全然不知,或者说,刻意无视。
他凝着许宥礼冷血动物般的眼睛,语气是毫无波澜的平淡。
“无论是在一起之前,或是之后,你从来都只是这样冷冷淡淡的看着我。我做多少努力都没法得到一句夸赞,哪怕是像你对实习生一样的夸赞。”
字字宣泄着情绪,语调却理智无比。
和许宥礼为客户打离婚官司时的陈词不尽相同。
许宥礼浑身生起无从辨查的痛意,又痒又疼又苦涩,在灵魂的洞隙中肆意筑巢。
是了,没有人比许宥礼更清楚,江辞虽然表面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却是个情感无比细腻的人。
——他总能在自己挫败的时刻适时出现,恰到好处地给予空间和安慰,将深陷泥沼的他拽出来。
数不清感动到无以复加的瞬间,他多想再诚实大方一点,可偏偏话到了嘴边,却被锁链牢牢拽住般一个字也冒不出。
许宥礼不懂。
为什么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对新来的实习生夸赞,大方邀请下属聚餐,和每个客户游刃有余……却无法诚实地对江辞说一句喜欢?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每次爱意要从体内钻出来的时候,内脏就会传来一股拧巴而窒息的酸意。
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一头扎进看不见底的深海里,喘不上气。
为了抵挡内心深处层层叠叠的恐惧和竹笋般肆意生长的自卑,他只能用最冷漠不近人情的态度面对。
他知道这样很讨人厌。
——一边厌恶嫌弃不够大方的自己,一边又暗自期待着江辞能够更热情更认真地对待他。
他不知餍足地享受江辞的好感和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