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办齐整束脩六礼,众人又前往文字行挑选笔墨纸张。
古往今来的父母皆然,新学年伊始总要备齐文房新物。吴悦也偷偷给自己夹带了一些私货,买了一捆竹纸,她想尝试着在上面练习绘画。
一行人提着大包小包返回家中,但是并不代表今天的准备工作这就结束了。
刘耘娘丝毫未曾懈怠,先命王婆将采办的束脩六礼用彩绦精心捆扎,装入特别购买的礼盒之中。
转而又为儿子取出新制的青布襕衫,反复叮嘱明日务必穿戴齐整。
安顿好儿子,她方才着手整理夫妇二人的衣装。
这倒成了桩难事。吴军素日里甲胄不离身,居家仅着短褐粗布,翻找良久,方从箱底寻出一件多年前的褐色圆领袍,那还是嫁大女儿丽娘时特意定做的。到了自己这里,她对着妆奁踌躇不决,究竟该佩戴珍珠梳篦还是红玛瑙梳篦。
见状,吴悦连忙上前劝导,劝母亲收敛华丽饰物,穿的素净雅致点。哥哥的先生是读书人,他不会太喜欢奢华的装扮。
刘耘娘听闻觉得有理,把湖蓝色的褙子换掉,另取一件淡紫色褙子。又将儿子唤至跟前,特意叮嘱,明日着常服即可,如常即可。
待诸事妥当,暮色已悄然降临。这一日便在琐碎的筹备中落下帷幕。
次日清晨,众人皆已装束停当,只是吴父近年体态丰腴,几年前的褐色圆领袍穿在身上竟显得有点紧凑。
刘耘娘细细检视丈夫与儿子的衣饰,又逐一核验束脩礼盒内的芹菜、莲子等六礼物件是否完好无损,才吩咐启程。
待到她登车时,却看见小女儿已蜷缩在车厢角落。
刘耘娘气急,伸出手就开始揪她下来。“好个调皮丫头!我说怎么今天这般安静,原是躲在这里。今天是你兄长拜师的吉日,你不许去捣乱,快下来,陪你阿婆去。”
“不嘛不嘛,娘你就让我去吧,如果到时候先生不许,我再出来待在牛车里就是了。”吴悦左躲右闪,说什么也不肯下车 ——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古代拜师仪礼,她岂肯错过这绝佳的观察良机?
“算了,就让她去吧,石大人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女娃娃想观礼而生气的。”吴父觉得女儿好奇哥哥拜师也不是个什么大事,他作为一个武将,本身就对儒家的礼节少了些尊敬,事情大差不差就行,也不用这般计较。
最后,吴悦终得偿所愿。这可不是在瞎胡闹,只要这一次成功的踏进了哥哥读书的地方,未来就会有无数次。毕竟先例既开,往后便无人再觉突兀了。
牛车于算的吉时准时抵达石府。
看到有个女童也跟着跳下牛车,何群微觉讶异,不过还是恭恭敬敬地吴家一行人引至正厅。
站在孔子像前的石介也有点诧异那个小女娃,后来旋即释然,这大概就是弟子口中所说的追求天地之理的妹妹。他颔首微笑,没再多说什么。
拜师礼正式开始,吴父,刘耘娘和吴悦作为家属,肃立于吴夏侧后方观礼。
但见吴夏先向至圣先师孔子像行叩首礼,复向站在阶上的石介行叩首礼,跪呈拜师帖。
石介双手接过束脩礼盒与《拜师帖》,取朱笔郑重签署。宋朝的拜师帖有明确规定师徒义务,收入分配及赡养责任,例如“谢师效力几年”或者“赡养师终老”。但是石介有自己的儿子,不需要个弟子养他,因此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自后虽分师徒,谊同父子 " 。
至此,仪礼告成。吴夏正式成为石介门下弟子。
随后,就是社交时间了。石介被罢免前品阶比吴军高,被喊一声大人无可厚非,但是他现在一白身,倒是不愿意接受被人唤作大人,就让吴父喊石先生就好。
两人这么一来一回的拉扯了几句,他就觉得和一个武夫,实在是找不到话题。吴军也因为要一直想着如何之乎者也,亦是感到疲惫。两人很有默契,就中断了交谈。石介又不便与刘耘娘一个女眷攀谈,目光遂落在吴悦身上。
主要是这个小姑娘视线实在让人无法忽视,从进了门之后就一直直勾勾盯着他,让他有些后背发凉。
挥挥手,召唤上前。
石介很是和蔼的询问,几岁了,都跟着哥哥读了什么书。
来了,表现的时候到了,吴悦深知日后能否和兄长一起上学,真正的参与到政治与文化事务,就在此时的一问一答里。
只有了解这些士大夫的思维,用当前这个时代男性的视角看待世界,她才能预判他们的预判,然后提前做出决策来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