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五十七分,天已经亮了。屋塔房的窗户被风吹得晃了两下,灰蓝色的光从帘缝透进来,屋内光线一半冷,一半暖。
谢安琪醒来时,郑禹胜还没动。他侧着身,一只手搁在她肩头,指尖落在她发尾。谢安琪动了动,注意到郑禹胜眼睫微颤,像是快醒却舍不得。
她没动,只把头埋进他胸前那一小块没盖住的衣襟处,吸了一口温度。屋子里很静。水壶没烧,街角开车卖水果的车还没响音乐,只有一点点旧木板在风里轻响的声音。像是世界都还没准备醒来,而他们先一步醒在了彼此的怀里。
“起床吗?”他声音低哑,在她耳边问。
“现在几点?”
“七点十五。”
谢安琪伸了个懒腰,皱着鼻子:“你今天不用拍戏吗?”
“下午去剧组。”
“那我们早上去趟市场吧。”
“你想买菜?”
她点头,靠着郑禹胜笑:“总不能一直吃泡面和便利店年糕吧。” 郑禹胜伸手拍了拍她脑袋:“你想吃什么?”
“豆腐锅、鸡蛋卷,再买点白菜。”
“是你想吃,还是你想看我做。”
“你做得也不难吃。”
“你夸人能不能别那么勉强。”
谢安琪笑着推了他一把,起身找外套。窗外风稍大,拉开窗帘时,天已经放亮,一角阳光从水塔边斜照下来,把屋顶晒出一小块亮斑。
两人出门时,楼道里传来邻居家的收音机声,是某个80年代的老韩剧主题曲,旋律哼唱得温柔又慵懒。市场离屋塔房不远,穿过两条巷子、一段铁轨,就到了。
沿街是一些半老不新的店铺,电器修理行、豆腐坊、旧照相馆,还有一家只卖杂粮和香辛料的小铺子。谢安琪走得慢,不时停下来看菜价。郑禹胜则走在她右后侧半步,不急也不吵,只偶尔低头替她拎包。她挑了很久的青葱和香菜,又一脸严肃地对着一摊辣椒粉闻了三遍。
“你是不是以前做过调香师?”他看不下去。
“我拍过纪录片。”
“辣椒粉也归纪录片管?”
“拍酱料的起源。”
他笑出声:“你真是什么都能拍。”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留得住。”谢安琪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他听进去了,但没答,只轻轻拉住她衣角:“那你留着我就行了。”
她没说话,低头看着他指尖握着她袖口那一点布料。风吹过她耳边,带着市场里热气腾腾的包子香。
………
买完菜后他们绕回小巷,经过一处旧墙上涂鸦的转角。她停下脚步,指着一只红色猫头鹰:“这是不是你上次说那个‘街头剧团’的标志?”
他点头:“他们去年冬天在弘大的地下剧场演了一场没有剧本的戏,全是观众投影写对白。”
“你有去?”
“我在那场演了十五分钟。”
她一愣:“你演了?”
“就一个旁白。”
“还记得台词吗?”
郑禹胜想了想:“‘我记得她的脚步声,是先左再右,再一个转身往回看。’”
谢安琪轻轻笑了:“你是不是所有剧都在偷偷演我。”
“我只演过你。”
谢安琪没再说什么,只拉着他的袖子继续走。他们穿过街口,阳光落在两人影子上,长长地拖在地砖上,一左一右,却始终不散。回到屋塔房时,屋顶上的水汽已经蒸干了。
阳光照在铁皮屋顶,发出一点点细碎热响。谢安琪把菜放下,开始洗米、择菜、切姜片。郑禹胜在旁边帮忙,一边洗碗,一边看她做饭的节奏。
“你刀工不错。”
“我小时候一个人住过。”
“怪不得不挑食。”
“那你小时候挑食吗?”
“我吃过一整个月的冷饭。”
谢安琪没接话,只是轻轻在锅里放入最后一片豆腐。
“现在你不用了。”她说。郑禹胜没说话,只把水龙头关掉,走到她身边,一只手搭上她肩膀。
“我现在每天吃热饭。”
“那你以后也要自己热。”
“如果你在的话,”他贴近谢安琪耳边,“我就不只热饭,还热你。”
谢安琪笑着回头,扬起手里的锅铲:“你要不要尝尝今天的‘家常感情锅’?”
饭煮得慢。她在锅边站了半小时,把白菜焯过三次水,还特地用酱调了一碗不辣的蘸汁。郑禹胜在一旁擦桌、放碗,手脚笨得刚好让谢安琪忍不住笑出来。
“你是故意摆得歪一点让我纠正的吗?”
“你不是喜欢指挥吗?”
她抬头白了郑禹胜一眼:“你是不是误会我了?”
“不是误会,”郑禹胜一边用拇指抹干碗沿上的水,“是欣赏。”
谢安琪哼了一声,把锅盖揭开:“尝一下,今天是我认真炖的。”
郑禹胜舀了一口,吹了吹放进嘴里。
“味道像家。”他说。
谢安琪愣了一下,看着他笑的样子,忽然也安静下来。
“家是什么味道?”
“像有人愿意一大早陪你走过菜市场,回家还给你切葱花。”谢安琪没说话,只把手里的锅铲递给他:“那你也来切一次。”
郑禹胜乖乖接过,她站在一旁,看他一板一眼地对着菜板,仿佛正在“修补自己的某一部分人生经验”。
……
饭快吃完的时候,有人敲门。是一位住在隔壁新来的太太,手里提着刚做好的芝士年糕,说是“多了两块,送你们尝尝”,谢安琪赶紧接过,弯腰鞠了一躬:“谢谢您!”
那位太太看着她笑了笑,又瞥了郑禹胜一眼:“你们……是新搬来的小夫妻?” 谢安琪愣了一秒。郑禹胜笑了,点头也不点头:“差不多。”
“唉哟,小房子住着最亲切,两个人就要像你们这样。”
老人家说完挥挥手离开了。谢安琪站在原地,手里的年糕还冒着热气。她回头看郑禹胜,他正低头收拾碗筷,像什么都没听见。
“你刚才是默认了?”
“我只是怕她尴尬。”
“那你会不会对每个阿姨都说‘差不多’?”
郑禹胜转过头,笑得一脸无辜:“我只说一次。以后如果你允许,我可以说‘是’。” 谢安琪心口像是被年糕那股甜香烫了一下,没接话,只默默拆开包装,小口咬了一口。
……
饭后两人并排在楼顶晒衣服。风很大,衣物被风吹得一边卷起,一边在空中扭着身子。谢安琪拿了衣夹压住角,郑禹胜站在她身边,撑着一只木衣杆帮她撑起来。
“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晾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