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李南云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她想不到事到如今苏泽沉有什么事要瞒着她的。
敲门声起,大家都心惊胆战地赶了很远的路,她便特令朝云、柯雨两人回房休息,今晚无人守夜。
“殿下。”门外传来低沉的男声,是苏泽沉。
她翻身下榻,顺手拉过一件外衣披着,在桌前坐好,“进来吧。”
稀稀索索的虫鸣透过缝隙传来,显得房中的人格外安静,苏泽沉始终皱着眉头不发一言,好似只是寻常时辰,来这坐坐。
她明白他始终有自己的想法,但李南云担心的是,思绪一多,便容易生出二心,这是她断断不能容忍的。
“前人曾言‘君子勤礼,小人尽力。君子劳心,小人劳力。’依殿下看又如何?”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李南云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听夫子讲课的时候,“君子剥削,小人被剥削。你是想讲这个?”
她本就对古籍不太精通,当年读《左传》时更是让她头大,联想起痛苦的回忆,李南云脸色都暗下来不少。
对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苏泽沉总是能熟练的捕捉到,她一只手撑在桌上,白净的指甲在锋利的下颚处摩挲着。
她在不耐烦。
苏泽沉心中思绪翻涌,他去神居山是为友复仇,霍思启不愿意做的事,总要有人来做。
李南云呢?
眼前人外裳披的是以极细金线绣宝相花纹,宫内织室不知要花多少心思才能出一件,就连隐隐露出的中衣也是百里挑一的云缎,一丈布能供寻常百姓一年吃食了。
她是觉得袁氏势重,对朝势不利,还是看不惯有人在她眼前还持特权霸世呢?
李南云的耐心快到极限了,要不是看在是苏泽沉先找到的霍思启,她这会儿早把人赶出去了。
向来只有人朝她回话的份,实在不知苏泽沉在装什么深沉。
脚上镶玉绣鞋一下下地踢着桌腿,再迟钝的人也该看出她此时的不耐,抬眼间压低眉头,眼中迸出几分威仪。
苏泽沉起身告辞:“臣不叨扰了,殿下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进山。”
他行礼后退几步,正欲转身却被一声厉声呵斥止住了脚步。
“站住,本宫许你走了吗?”
自那日官道后,她几乎从未如此说过话,霎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剑拔弩张的从前。
苏泽沉低垂着眉眼,修长的睫羽掩盖了眸中的神色翻涌,“臣有罪。”他立刻跪下,刚才的阴郁情绪一扫而空。
乖乖地跪在地上,如同一个可以被人肆意摆弄的布偶。
而他却在这一刻得到了难言的快感,还未等仔细从中品出味来,李南云直接开口点出他的心思。
“你对袁氏另有图谋吧。”
宝相花纹的淡粉色外裳在眼前晃过,她起身坐到离他更近的凳子上。脚尖正对着他的膝盖,身上的兰花香似有灵气般压得他抬不起头。
“殿下料事如神,臣有罪,竟敢欺上。”
他作势就要俯拜,右肩传来一记重击,青玉在烛光下散发着幽光,让他晃了眼。
李南云一脚踹开他,两人之间距离本就极近,若是再拜...
“嘶”苏泽沉捂着肩膀倒吸一口凉气,她本就没有收着力气,再加上身子吃了药之后大有好转,这一脚力度是挺重的。
“你发什么神经!”
苏泽沉把双手交叠安静地放在膝上,只说:“殿下只要知道我们目标一致就好了。”
虽样子乖顺,说出口的话却让人气从中来,她很不喜欢有人挑战她的权威。
李南云眼中怒火难掩,他好声好气地说:“霍思启这会儿应该已经到神居山了,明日借寻医为名进山。”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把利刃,只是就怕虽握在手心,一个不慎若是划伤了手,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的指尖在桌上来回上下地拍打着,片刻过后,出声道:“下去吧。”
鸟鸣啼叫,掀开扬州的第二日。用早点的时候,所有人都分外沉默,仿佛昨日的欢乐只是昙花一现。
两人都只沉默地吃着,下面的人即使看不清局势也被这诡异的氛围,吓得不敢开口。
终究还是朝云先开了这个口,“卫铮呢,怎么不见他?”
苏泽沉抬手端起茶杯,柔情似水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撒在他的脸上,把利落的线条都变得柔和。
喉中温水抚过,才显得出口的话不那么单薄。
“他昨日伤了脚,就不与我们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