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程诺提前离场,心不在焉地回到家里,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
他摁了两下灯源开关。
没有反应。
屋内依旧漆黑一片。
看样子是又停电了。
寓所老旧,大多数住户几年前都陆陆续续搬了出去,剩下还留在这住的人屈指可数。
市内小区改造的工程项目,上边的人似乎将他们这给遗忘了,资金迟迟没有拨下来。
这么久过去,电线老化得厉害,停电是常有的事。
凭着记忆,程诺轻车熟路地走进卧室。
窗户透进的光照在书桌,他看见摆在上面的黑色鸭舌帽,一如那晚,像饰品一样,毫无变化地被放在一角。
深黑色的西装外套用衣架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柜前。
程诺沉默抬手,细心将衣服的每一处都拉直、捋平。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只有地上浅浅晃动的人影昭示着屋内主人的存在。
私人专用病房。
挂在床头的药水点滴缓缓输入,压在被褥两侧的手指随着病人的苏醒颤动两下,许挽呈睁开双眼,适应顶上刺眼的光亮,眼前画面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许挽呈,你他妈想早点死就直说。”
沈望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从身侧传来,许挽呈才发现旁边沙发上一直坐着个人。
他平静地看着沈望起身,边走近边说。
“给自己打那么多剂量的镇定剂,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那玩意不是能治病的药,会死人的,你知道吗?”
沈望情绪压抑,说话的力道不免加重。
“还有,你明知道那人手里有刀,为什么不躲?”
前天,沈望连夜查了酒店当晚的监控。看到在七点五十分,一处摄像画面中,两个人影出现在走廊上。
穿黑衣的人背对着监控,看不到正脸,只见他朝许挽呈的方向,抬起左手,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晃了两下。
正对面,许挽呈慢悠悠地挽起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看了眼那人举着的东西,又瞥了眼他揣在右边裤兜里蠢蠢欲动的手。紧接着,抬脚向前走去。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沈望的问题,神色淡然,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觉悟。
两秒后。
沈望盯着许挽呈,咬牙骂道:“你个疯子。”
为了让许巍岷放下戒心,这人不惜利用自己来达到目的。
有时候沈望都怀疑,是不是只要能让那该死的研究所彻底消失,许挽呈愿意将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大衣袖口下的拳头愈握愈紧,他听见许挽呈望着虚空,不带任何情绪地说。
“我没有时间了。”
空气的流动骤然停止。
沈望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话瞬间哽在喉咙。
许挽呈的病和其他燥热症患者不同,他们两人早就心知肚明。
死亡像枚定时炸弹,也许在某个毫无预料的时刻,它就会悄无声息地降落下来。
片刻后,沈望叹了口气,再一次妥协。
“算了,随便你。但是以后,你不能再像这次一样。再擅自做决定,死了老子都要把你从坟里挖出来。”
周末,蜃桦酒吧。
程诺在后门搬酒,一车车运进仓储室里。
待活全部干完,他抬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细汗,坐在小台阶上休息。
拧开手边的矿泉水瓶,突然听见不远处的纸箱堆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程诺抬眼望去,两秒后,那里跳出一只狸花猫,前脚轻轻落地,冲坐着的人“喵”了一声。
幽黑的瞳孔直直盯着台阶上的程诺,接着毫不畏惧地迈步向前走去,蹲坐在他脚边,悠悠举起前脚掌,伸到嘴边细细舔舐。
程诺静静看了一会,随后把右手掌心朝上,合起小窝,接了一捧水递到小猫身前。
小巧湿润的鼻头向那只大手靠近,嗅了嗅,才放心地用舌头慢慢享受。
水从手指缝隙渗出,缓缓地聚成水滴从骨节落下,在地上晕开。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
王丞死了。
许巍岷和王云飞正式宣布合作。
顾恬逸无故请假,离开酒吧已有半个月之久。他发过去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还有,许挽呈也意外受了伤。
想到这,程诺眼皮下敛,顶上昏黄的灯光透过睫毛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
小猫已经喝足水,蜷缩成一团窝在脚边,安心地眯起眼酣睡。
程诺手腕骨抵着膝盖垂下,轻轻捻了捻指尖的水渍。
两天了。
不知道许挽呈的伤怎么样了。
周一,沈望拎着一篮水果走进电梯,上到二十一层。
当他推开21108的门时,看见里边空无一人。病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头侧的矮柜上放了一张小纸条。
他走近,拿起一看。
【我先回家了,有事电话联系】
【O(∩_∩)O】
沈望盯着末尾的小表情,一股无名火涌上来。
许挽呈这个狗崽子,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同意让他出院,所以就一声不吭,提前偷偷跑了。
病都没好全,就到处乱跑,亏老子今天这么好心还买了水果过来。
“诶!他人呢?”
半开的门被完全推开,赵医生穿着一身白大褂,拿着记录表站在那疑惑道。
沈望轻飘飘略过病床,嗤笑一声:“找死去了。”
赵医生无奈扶额:“不是,他病情还不稳定呢,怎么能提前出院?”
在看病这方面,许挽呈总是很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