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良不紧不慢继续道,“呵,还有更奇怪的呢,那孩子,据说生下来就不太对劲。但谁知道呢?也许是我想多了。”
他摩挲着杯边缘,将清酒举至唇边,“佐木这般着急要继承人,莫非真当那元帅之位已是囊中之物?又或者,军部诸位,早就在谋划着要改一改这天下的规矩了?”
松本干笑两声,“菊良,你这话说得太过了吧?军部再怎么样,也得按规矩来……”
菊良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低声道,“规矩?在这世道里,规矩可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纸门外,一阵寒风突然掠过,吹得烛火剧烈摇晃。三弦琴声不知何时已止,只剩下酒滴落在榻榻米上,发出细微的嘀嗒声。
姜莱瞅着女孩恢复血色的面容,心中暗惊,那灵石竟有如此起死回生之效?
女孩忽然张唇,嗓音如清泉击石,吐出的音节却婉转曲折,姜莱怔了怔,这才意识到她们言语不通。
见姜莱面露困惑,女孩立即直起身,双手交叠于额前行了个大礼。姜莱赶忙扶起她,苦笑道,“不必如此。救你本就应该,但却也有我的私心。毕竟这异国他乡,算了不说这个了。”
她望着女孩茫然的眼神,自嘲地摇摇头,指尖朝向自己胸口,“我叫姜莱。”又指向女孩,投去询问的目光。
女孩缓缓摇头。晨光透过破败的窗,照出她脚底厚厚的茧,和手腕上深深浅浅的勒痕。伤痕新旧交织,像是本无声的苦难书。
姜莱心头一酸,她蘸着晨露,在女孩掌心写下“小姜”二字,“你叫小姜吧,以后,我们就算是半个家人了。”
女孩睫毛轻颤,一滴泪砸在姜莱手背,她生涩地模仿着发音:“小...姜...”
字音破碎,却让庙宇残破的壁画都亮了几分,恍若天道也在为这场相逢叹息。
寒来暑往,这座被遗忘的荒村,竟在她们的驻足间悄然焕发生机。老墙爬满枝藤,田垄重新长出绿意,连河边的老柳都抽出了新枝。
对姜莱而言,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浸染着石溪镇的影子。每当晨雾漫过河面,她总恍惚看见姜女士从薄雾中走来。而小姜在灶前忙碌的背影,好像与记忆里,那个幼时的自己渐渐重叠。
“小姜,明日把这些鱼带去城里吧。”姜莱拂去箩筐上的露珠,“霜降后的鱼,能多换半匹棉布呢。”
小姜应声抬头,发间沾着草屑。岁月似乎格外宽容,未在她们脸上留下痕迹。
破屋已成雅舍,青瓦映着朝霞。她们亲手铺就的石板小径两旁,月季小菊交替绽放。两人倚在临河的窗边,任风掀起茶香,看河水汩汩。
茶汤渐凉,远处传来雏鸟试飞的扑簌声,河面碎金跃动,远山浸染在霞光里。姜莱握着茶杯,忽然轻声道,“这景致,真是看多少年都不够。”
“生辰快乐。”姜莱忽然伸手,替小姜拂去发间不知何时沾上的飞絮。这个动作让她们同时想起初见时的场景,小姜至今记得姜莱掌心的温度。当后来,小姜自己歪歪扭扭写下第一个“姜”字时,河岸的芦苇漫天飞絮,仿佛天地都在为这个新生之名作见证。
河风送来余韵,她们不约而同举杯,茶汤里荡漾着同一个完整的月亮。无需言语,这些年共同修葺的屋舍,开垦的菜畦,甚至窗台上那排晒干的橘子皮,都在诉说着彼此羁绊。
如果不是姜莱,她哪里会有现在,更不会有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