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天星觉得好累,闭眼,再睁眼,看见谢从礼的侧脸,而自己伏在他背上。
她道:“放我下去。”
陡然听见贺天星说话,谢从礼下意识偏头看他,耳朵擦着他脸颊:“你受伤了,别乱动。”
“我能自己走。”贺天星挣扎着要下去,后背贴上来一只手,轻轻把她摁回去。
贺天星这才发现霍歧一直跟在身后,一路无言。
下了山走到村口,谢从礼才放贺天星下去,可贺天星张口便道:“我有点事要查,你们先……”
“有什么事不能先回宗再说啊?”江琬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师兄肩上的伤口需要治疗。”
霍歧捂住肩部渗血的伤口,道:“无碍,天星你……”
“你送你的好师兄回宗,我留在这里陪贺天星查事。就这样。”谢从礼收回指着江琬的手指,拽着贺天星往村里走。
待天明,贺天星重新找到被害者的家人,第一个是蒋方。
蒋方老婆起初支支吾吾不肯说,但见贺天星执拗,终于还是松了口,叫她的女儿道:“玲玲,你去找小宝玩,阿娘跟两个哥哥说会儿话,乖。”
玲玲点头,笑着欢快地一瘸一拐地出院去。
玲玲娘起身去关门,坐回来,道:“两位公子不要怪我心狠,我真的觉得蒋方死得好。”
她一句话未说完已红了眼眶,强忍哭腔道:“蒋方他就是个畜生!二位看我手臂上的伤,都是他打的,身上更多。其实他打我也就罢了,为了玲玲,我能忍。可他还打玲玲啊!玲玲才六岁,一条腿差点被他打断,到现在也没好全。”
玲玲娘抹干净眼泪,继续道:“所以我就去山上求神仙,求神仙让那个畜生消失。我没抱希望,因为那个庙是个破的,神像早毁了几十年了。可……可后来蒋方真的死了!一定是神仙显灵,我就去还了愿。再后来,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巧玉。”
贺天星问道:“巧玉是谁?”
玲玲娘道:“巧玉是村西头的孤女,她爹娘死得早,就剩她一个,平常绣点帕子拿进城去卖,换点粮食吃。”
“刘麻子是个酒鬼,一条老光棍!就是他□□了巧玉!可你们知道他说什么?‘谁叫她白天穿那么好看从我家门口过,不就是勾引我刘麻子!’我呸!他就是个混蛋!”
玲玲娘叹了口气:“我怕巧玉想不开,就把山上那个庙显灵的事告诉了她,她便也去求了,但是……但是等了好几日,刘麻子还活得好好的,巧玉来跟我说神仙也不管她了,我安慰了她半天,谁知道她回去就跳了河!”
“巧玉死的第二天,刘麻子突然就死了,被扒光了衣服吊死在房梁上。若是他早死一天,巧玉都不会去寻死……”
从玲玲家出来,贺天星直奔第三个被害者周勇家中。
周勇的爹娘不到五十岁,却已经满头白发,看起来十分沧桑。
当贺天星问起周勇时,周父长长地叹气,摆了摆手,表示不愿多说。
没办法,他们只好告辞,走了没几步,小宝爷爷追上来叫住他们:“我听说你们在查死掉的人?”
贺天星道:“是。”
小宝爷爷道:“周家的那个小子不太孝顺,游手好闲,没钱了就找老两口要,老两口不给,他就打。他不光打他爹娘,还抓老些猫啊狗啊虐杀,有时候一整天都能听见小猫小狗的惨叫。”
有路过的阿婆凑过来,忍不住插嘴道:“要我说啊,肯定是阎王老爷看不过去他作孽杀生,所以收他下地狱了。”
大叔道:“还有他那个表弟,叫什么来着?哦,叫周小四,也不是个东西,欺男霸女,偷鸡摸狗,还跟着周家那个杀猫杀狗,最后也死了!”
“其实死了的那几个啊,死了也是活该,说句难听的,我都想感谢那只妖了,如果不是它……”
立即有人打断他:“小点声!说这话不怕掉脑袋!妖就是妖,让上面听见了,有你受的!”
小宝爷爷道:“二位公子,我们浮草村对伏妖宗绝无二心,只是……一般不都是由我们写信请求你们来抓妖,你们才来的吗?可,可咱们也没往上递啊,你们怎么就来了?”
阿婆似乎害怕贺天星与谢从礼误会,连忙解释道:“我们没有怪几位公子的意思,就是多嘴问一句。”
其实从听到小宝爷爷那番话后,贺天星便一直没有再张口,始终沉默着。
谢从礼在旁看他眉头越皱越紧,表情越来越严肃,于是对小宝爷爷和阿婆大叔们道:“我们只是听命前来捉妖的弟子,不清楚具体情况。既然妖物已除,各位,告辞。”
说完拉着沉默中的贺天星转身出村,没有理会议论纷纷的村民。
而此时的贺天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是他们习惯了将妖摆在恶的位置,把人放在善的位置,先入为主,认为妖杀人就是错的。也是她,亲手错杀了一只为村民除恶的好妖。
难怪虚间说他杀的都是有罪之人。
行了半晌路,贺天星问道:“你说,妖也有好的,对吧?”
谢从礼满脸惊恐加疑惑道:“他再怎么样也是妖啊?你疯了?”
贺天星默然,道:“我是疯了。”
进了城,未至伏妖宗,远远地看见江执事立在宗门台阶前,似乎在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