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段路,像溪流汇入大海般,她似乎是来到了建筑的最中央位置,不再是狭窄低矮的构造。放眼看去,顶部是圆形的巨大尖顶结构,墙壁四面镶嵌着巨大的浮雕装饰,只是在海水和海草的层层剥蚀下让人看不清浮雕镌刻的具体内容。
唯有尖顶中间漏下一丝幽光,光线在海水中折射着,形成无数蜿蜒曲折的光路,仿若去往另一个国度的阶梯。
虞戈的注意力被厅堂里的另一样事物给吸引,那东西几乎与周围的幽暗融合,只有当她走近了才能发现些许端倪。
那是……一具骷髅的骨架。
一群发光的鱼类适时经过,为她彻底照亮了这个融在黑暗中的物体。一个巨大的骷髅悬挂在尖顶的正下方,四面墙壁上的浮雕从不同的方向看着它,而周围另有无数悬挂在半空中的铁钩,生锈的钩子上挂着一根长长的骨头,形状肖似骨鞭。
在这具骷髅骨架的中间深处,若隐若现地现出一抹红色,恢复了原型的小水母就在那里。虞戈想喊它,张了张嘴,却无法在水底里发出一丝声音,然而海底周围的声音却依旧能传入她耳里,畅通无阻。
她再次听见一个声音喊着,「虞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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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戈的身影连同异种的尸体消失在了岸边,几乎是眨眼间发生的事。等在场所有人反应过来时,眼前就只剩下了一地海水浇湿的痕迹,以证明一切的发生。
明暗站在岸边用力喊着虞戈的名字,然而海面一改方才的狂风骇浪,变得无比平和,甚至有轻风带过,微微漾起几圈涟漪。
而落后一步的万千寒则警惕地看向躲在灌木丛后的两人,双眼仍然蒙着黑布,但已经可以通过些许光斑来判断眼前的人影,语气是少有的冷硬,“你们是谁?”
封罗和程青诀彼此对视一眼,都对眼前的状况有些迷糊,然而方才异种之间的搏斗仍然在脑海中浮现。这一切都提醒着她们,眼前的三人组背后有秘密。
可在这个世界上,谁能没有秘密?
“联邦第一军校,封罗。”封罗咬了咬嘴唇,如实报上了身份,眼前这名女性带给她的感觉很不一般…身上散发出来的威胁感不像普通人类,封罗一向对这种感觉很敏锐,并且依靠这种第六感在战场上击杀无数异种。
“程青诀,我们只是路过。”程青诀跟在封罗的后面大声,帽檐下的双眼平静无波,似乎对什么也不关心。她来到这里,仅仅是因为封罗在这里而已。
体内异种的基因在影响她的判断,万千寒蹲下来摸了一把她们脚边的土地,脚印痕迹绝不像是所谓“路过”的样子。虞戈失去踪迹,她们不会放过任何线索。
明暗、虞戈以及她,身上拥有着同样的秘密,或许她们自己本身还没完全得知,但秘密却早已在她们意识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这个秘密像镣铐一样从各地将她们连在一起,离开、前往,永远在追寻真相的路上。
从离开那间房开始,万千寒就已经将两人视作同伴、朋友、战友。她不知道朋友该是什么样的,她只知道这是很珍贵的东西,一旦有人伤害了朋友,就只能亮出獠牙和利爪将对方撕碎毁灭。
深蓝墨水一样的海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将两个活生生的人吞了进去然后销声匿迹。明暗喊得爆出了青筋,却依旧一无所获,对于不熟悉底下生物的她们来说,贸然进入毫无优势的水底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现在只能祈祷,以及清算。
祈祷虞戈和小水母平安无事,然后,跟冷漠的旁观者“清算”一下事情的经过。明暗的记忆力相当不错,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在何时何地见过这两张脸,是搭乘星船时有过一面之缘。
很不巧,长发那位就刚好跟虞戈起过摩擦,虽然后来不了了之,但也足够让明暗判断她们是敌非友。
如果真要解释起来,就要说到封罗自己对那位携带异种的女性的好奇心,然而说到这点,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在战场上封罗总是凭借直觉行事,被师长训过无数次了,可就像野兽的天性根植在她的血脉里一样,无法改变,依旧我行我素。
小姨说,你完全随了姐姐的性子。
那个时候十二岁的封罗刚执行任务回来,脸上还沾着血迹斑斑。她冷眼问小姨,那她十二岁的时候杀过多少异种?
小姨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哈哈大笑,说,你知道联邦第一军校的记录都是谁创造的么?
后来封罗知道了。
在入学的第一天,她在校光荣榜上看见了,被黑色墨水打了个大叉的、前所未有且至今无人打破的第一名,天才少年封翱。
无数人说,封翱是逃兵,是败将,是叛徒。
可封罗不信。
于是“败将”的女儿,又成为了紧随其后的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