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知道这具身体的过去,想知道她是谁,想知道她为何如此痛苦,可是她听人说,原身的灵魂一旦被抽出,就再也无法回来了。
是她霸占别人的身体,毁了别人的一生,她再内疚痛苦,也挽回不了什么。
云青想起在同唤术中听到的声音。
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喊她姜叶,有一道年轻的声音喊她莺莺,那她到底是谁?
“你为何而死?一清从何处得来这具身体?他为何复活你?”云青一连抛出几个问题,月灵低垂着头伤心,沉思许久后,才缓缓开口:“其实,我原名叫唤芸,一清是我的父亲。我自小就多病,去年得了顽疾而病死。那时父亲带回来一个姑娘,她受了伤,奄奄一息的。”
“我并不认识她是谁,父亲说那个姑娘命不久矣,索性不浪费这副身体了,便将我的魂魄融入那个姑娘的身体,用那个姑娘的模样,以月灵的身份活下去。”
父亲爱女,为了复活女儿使用冻魂术,倒也勉强解释的过去。
“那他为何将邪婴养在你房中?”
“我,我并不知晓那是邪祟。父亲交给我时,只是一尊陶娃娃,他说这个娃娃能护我周全,要我放在柜中供奉,每日喂食生肉,还要我连同冻魂术一起保密。”
“你可知晓你的生母是何人?”一旁沉默的苍樾忽地出声,他看着月灵的眼中充满疑惑。
月灵摇了摇头:“父亲说他是下山游历时结识母亲的,只是我出生时母亲便去世了。”
“可他和元亦两人东窗事发逃离时,并没有担心过你的安危。”云青冷漠地望着她,赤裸裸的眼神令月灵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重新夺眶而出。
她自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如今才会如此难过。
“月灵姑娘,我想再进一次你的幻境。”
“不可!”苍樾急忙阻拦云青。
她刚死里逃生,心脉受损,此时使用同唤术极有可能被反噬。
“我有把握。”云青并不在意苍樾的阻拦,她欲伸手搭上月灵的肩头,却被苍樾紧紧拽住了手腕。
“你不要命了?”
“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我不会有事的。”云青拂去苍樾的手,不再理会他担心的眼神,迅速将手搭上月灵的肩头。
云青再次进入这具身体的回忆幻境中,与第一次不同的是,这次幻境不再是昏暗一片。
东海辽阔,与蔚蓝的天连成一片,日光的照射在海面,波光粼粼。海浪被拍打在礁石上,浪声阵阵。
海岸长堤上伫立着一道身影,她一身火红色嫁衣,海风卷着她的衣摆飘摇,嫁衣上金丝线熠熠生辉。
新娘望着大海,无声地落泪。
“姑娘!你别犯傻事啊!你若委屈,我们去与老爷夫人说,你可别想不开啊!”丫鬟紧紧拽着新娘的手,不肯让她向前一步。
“这世间还有什么是真的?我难道就活该被践踏吗?”她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眼底尽是绝望。
“你身为女子!就该听从家中安排!”身后传来骂声,是一对中年夫妻,穿着华丽,此时却面带凶狠,指着红衣新娘咬牙切齿。
“送你进书院读书时为了让你明事理,而不是如今在此顶撞父母!”
“爹,我求你,林三会打死我的,女儿一日都无法忍受了!”
“姜叶!你是林三妻子,生是林家人,死是林家鬼!如今做法是要人人议论我们姜家教女无方吗?”
“可我从来没想嫁给林三!他每日喝了酒就要打我,爹,我是您女儿!你难道不会心疼我吗?”姜叶眼泪弥漫不断,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她撩起自己的衣袖,本该是光滑无暇的手臂上乌青与伤痕交错,触目惊心。
她望着自己的父亲,他冷漠无情的模样令姜叶感到深深的心痛,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渴求他能为自己做主。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母亲也是这般被你折磨致死的吧?”
“你说什么?”姜父顿时皱起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母亲去世多年,你在众人面前悼念她,可实际上一次都没去见过她!母亲过世不过一月你就续弦,难道不是因为你母亲才会难产而死吗?”
“快把她给我拖下来!”姜父被姜叶气得双颊涨红,大手一挥,令带来的手下去将姜叶强行抓走。
“若不是你们!我何须走到这般境地!”姜叶绝望地回头望一眼自己曾无比信赖尊重的父亲,却觉得他仿佛变了个人。
她仰头,望了眼阳光明媚的天,摇摇欲坠,义无反顾地向长堤尽头奔去。
噗通声响,海面跃起巨大的浪花。
姜叶在沉寂的海中不断地下沉,她感受到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直到她觉得自己真的要死去时,一抹光从深海而来,缓慢地、温柔地包裹住她。
云青同感幻境中姜叶临死的痛苦,忽而,仿佛有一只手强行将她剥离幻境,她体内那股莫名的力量在苏醒、翻腾,仿佛生出了意识撕扯着她的灵魂。
灵魂被撕扯的剧痛令云青迅速从同唤术的幻境中苏醒过来,却气血攻心,吐出一口鲜血,脊背处的伤口传来加倍的疼痛。搭在月灵肩头的手滑落,她一时站不稳,身形摇晃几下便要倒下。
苍樾见情势不对,大步上前,伸手之际,云青落入他怀中,脸色十分惨白。眉间紧蹙,呼吸微弱,双眼变得涣散,显然是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你怎么样了?”
云青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扯了扯苍樾的衣摆:“走......”
月灵躺倒在床榻,是受同唤术影响陷入昏迷。
苍樾带着云青离开道监所,大概是云青伤得实在太重,哪怕苍樾搀扶着她也难以行走。
苍樾咬了咬牙,将人背了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有把握吗?受这么重的伤了还逞强?你这臭脾气和谁学的?”苍樾皱着眉,嫌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