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门外忽然传来一道轻轻的呼喊声,苍樾的话被打断,他起身去开门,见玄野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坨黑乎乎的东西,仔细看才发现是前日被他遗忘在光明观的小珑。
玄野嘻嘻笑着,将小珑递到苍樾面前:“师祖!小珑自己回来了!”
苍樾低头朝小珑看去,发现她正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冲着自己使劲摇晃尾巴。
呃……这看着并不像是一只蛇,倒像是一只小黑狗……
苍樾从玄野手中接过小珑,一言未发,嘭一声关上了门,徒留玄野在原地,盯着紧闭的门,不解地挠挠脑袋。
苍樾重新坐回小凳上,手中的小珑因为回到他身边,开心地绕着他的手转圈。
小珑似乎具有讨人开心的潜质,竟惹得苍樾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他心情大好,扎破右手指尖,挤出几滴血,让小珑舔了。
小珑愈加兴奋,竟顺着他的手臂一路盘旋而上,最后趴在他的肩头,与他一同面向云青,朝她“嘶嘶”吐着舌头。
苍樾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静静地看着她:“你在同唤术中看到了什么?”
云青微微皱眉,似乎是在思考,良久后才斟酌着开口:“一个叫姜叶的女子,跳海了。”
“跳海?天昭依靠的海有北、东、南三海,她跳的是哪个海?”
“东海。”云青沉默了些许,又道:“她不一定是天昭子民。”
“你是说她是异国人?”
云青摇了摇头:“首次进入同唤术时,幻境中十分混乱,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有人唤她姜叶,有人唤她林莺莺。二进同唤术中,我能看见的是姜叶。我怀疑她是带着前世记忆投胎转世。”
“就算是带着前世记忆投胎转世,也不过几十年,天昭已经百年光景,如何说她不是天昭子民?”
云青再次摇了摇头。
她也说不清楚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预感。只是在这幻境中实在过于混乱,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在提示她。
这也是她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原因。或许是那具身体的主人在用最后仅存的意识向她寻求帮助,向她倾诉自己的遭遇。
“人已经交由七重司,至于月灵的魂魄与那具身体该如何处置,便是七重司该考虑的,你何必冒这么大风险再次使用同唤术?你就不怕被反噬?”
回想她这几次使用同唤术的场景,苍樾都不得不佩服她。
一次是在九楚山,魅尤意识已经恢复,九楚山封印出现裂缝摇摇欲坠,她却敢在沸腾的炎水上顶着魅尤怨气进入他的幻境。一次是同屋中有一只阴气外泄的邪婴,她却仿若未察觉到,不顾危险进入那具身体的幻境。一次是分明身受重伤,且体内那东西已经有苏醒痕迹,她却还坚持要使用同唤术。
她究竟是对自己功法盲目自信,还是真认为自己死不了?
“没考虑过。”
苍樾身形一顿,面露几分无语。亏他还将人从道监所背回来呢,真应该让她死在那儿,或者是让她多吃点苦,否则这倔骨头无论如何也不会屈服!
“得,等你哪天死了,我给你超度,一定让你早日轮回转世!”
苍樾冷着脸,一边出言讽刺,一边将药碗送到她脸颊边,因为用力大了些,几滴苦涩的药从碗中撒了出来,滴在云青手背上。
云青沉默着接过碗,一饮而下。
陶碗被苍樾用力放置在桌上,发出一道闷声,正如他此时烦躁的心情。
炉子内的火焰越烧越高,火星子“噗嗤”跳出炉子。
苍樾弯下腰,将柴火减了几根,起身时,被他放在胸前的锁魂珠突然掉落出来,即将掉入炉子中,被他迅速抓在掌心。
苍樾低头看了眼,锁魂珠内的魂体正在极速闪烁着。
小珑趴在他肩头,见他站在原地久久未曾动弹,转头瞧了一眼,发现他将锁魂珠握在掌心,正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小珑将蛇脑袋凑到他侧脸,亲昵地蹭了蹭。冰凉的触感令苍樾迅速缓过神,他将小珑扯下,扔到床榻交给云青,随即看向她:“替我打开锁魂珠。”
锁魂珠于他的掌心一闪一闪散发明亮的光芒。
云青抬手,在珠子上方轻轻一抚,一道光闪过,又迅速消散。苍樾拽紧锁魂珠,急急忙忙便出了门。
云青转过头,见小珑正盯着紧闭的门,豆子般大的蛇眼中充满错愕。
好似在疑惑为何它这般亲昵地对苍樾,他却如此冷漠地将自己扔给其他人。
此时客栈内灯大多已经熄了,苍樾从后门而出,到了客栈的后院。
后院并不大,东间是柴房,西间是杂物间,院中有一棵槐树,树下一桌一凳。
苍樾在石凳上坐下,将锁魂珠放置在石桌上。
一股凉意袭来,苍樾挥了挥手,并不去理会槐树上倒吊的想捉弄他的小鬼。
锁魂珠内白光闪烁,没一会儿,里头困着的半透明魂体飘了出来,逐渐显出人形。
魅尤在锁魂珠内沉睡,突然被吵醒后,他半睁着惺忪的眼,看了看苍樾,又看了看树上那只故意瞪眼吐舌的鬼。
“作甚?”他紧皱着眉,眼中显现几分不耐。
苍樾嘲弄地勾着嘴角笑,手指尖把玩着红绳:“今夜在光明观,你都听到了吧?”
云青并未封闭魅尤的意识,他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自然也能听见今夜他与一清的对话。
“听到又如何?你到底想说什么?”魅尤的不耐更盛,他又抬头看了眼正在使坏将树上的枯叶抖落到苍樾身上的小鬼。
苍樾沉默着,目光落在飘到身前的一片落叶上。那落叶一半枯黄,一半还保持着青绿色,枯黄的那一边已经卷了起来,水分干了后,脉络更加分明。
“伶安覆灭是天意。”
“你不是已经不承认自己是伶舟皇室的人?现在与我说这些作甚?”魅尤忽地变得暴躁,他咬紧牙,双眼变得猩红,一阵翻腾的阴风起,槐树上倒挂的小鬼被吹得险些从树上滚落。
苍樾微微叹了口气:“你若真明白我说的话,当初便不会死。”
苍樾的话像搬开了一块掩盖他多年前记忆的巨石,那些充满鲜血的、疼痛的回忆再次涌上来。
当年赤河大战,他临时受封永定将军,带领六万大军奔赴战场。
在大战开始的前一夜,苍樾曾到他的营帐见过他。
两兄弟六年未见,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阿羽,别打了,回去吧。”
那时还拥有伶舟羽这个姓名的他十分不解,他满脸疑惑与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八成相似却拥有全然不同命运的人,错愕道:“兄长是要我做逃兵?”
苍樾喉间微哽,静默良久道:“阿羽,你们打不赢的。”
“我还没开始打!你凭什么说我打不赢?”
不管是死前的伶舟羽,还是死后成为魅尤,他都一样地易怒,在他的这个兄长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