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槐心中滞怒,“邓二跟我的事你听说了对吧?你也看到我对元康好,是不是就认为我来者不拒,你也想试试?”
“我没有这么想。”
盛槐来了火,“那你想干什么?什么鬼迷心窍,这种话你自己信吗?你看看我身上穿的是什么,感情这种东西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跟我玩这一套,你还嫩了点!”
暗瞳生出茫然,柳裵不明白盛槐的反应为什么这么激烈,但他知道自己是彻彻底底惹怒了盛槐。
“我没有想过利用师父。”
这种无辜的语气和眼神,真是像极了元康那时的样子!盛槐最终还是没有控制住,手边的杯子摔了出去,狠狠砸在柳裵头上。
一条血迹从柳裵额头滑下,漫过滞涩的眼,流进唇边。柳裵双手握拳放在膝上,像座山一动不动。
“师父想对谁好是你的事情。”柳裵已经思索好安抚局面的措词,正待往下说,却被盛槐冷酷的打断。
“办事不力想走歪门邪道,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东西,凭你这张脸就想诱引我吗?你真的想多了。像你这种低贱的犊子,分堂要多少有多少,你真以为我非得收你吗?我也可以像田申一样杀了你!”
盛槐骂的难听,实在是气狠了,站起来的时候往挡路的柳裵身上踢了一脚。
夹杂内力的一脚力道很猛,柳裵弯下腰猛咳不止,难以起身,额头抵在地面,声音断断续续,“师父教训……的是……咳咳咳!我低贱,低贱。”
说到“低贱”二字,柳裵咬紧牙齿,声音像是碾碎了磨出来的一样。
柳裵跪在地上,加上咳声,盛槐听不清他的语气,只看到他狼狈的姿态。盛槐知道自己在迁怒,被元康算计的怒气一直压在心里,现在全部发泄了出来。
他以前从不迁怒于人,今天却失态了。
盛槐打开半扇窗户让冷风吹在身上,闭眼缓了一会,警告道:“把你的花花肠子都收起来,否则就滚回分堂。”
柳裵仍然伏在地上,额头摩擦地面,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他将心中早已拟好的措词说出,“方才跟师父说的嫉妒,并非我嫉妒师父,而是我嫉妒柯姑娘。这几日不知分寸的耍些脾气,也是因为我不想看到师父和别的女人成亲。”
出乎意料的话让盛槐眉头紧皱。
“如果师父讨厌我这样,我可以改,我会改。”柳裵抬起头,望着盛槐看似深情实则淡漠的眼睛,“像我这么低贱的人,确实配不上你。”
以退为进也好,欲擒故纵也好,盛槐对此都不屑一顾,吩咐正事,“去山下再买两匹快马。”
“是。”柳裵敛起袖子擦掉脸上血迹,语气已经变得跟平常一样,“原先已买了两匹放在山里,双马交替而行,我们要去哪里?不回禅柯寺吗?”
“雇主病重,我们拿到银蝉冰茧后日夜兼程赶去兰州。”盛槐将贺信放在烛火上烧掉。
柳裵听到兰州二字,凝目看向燃烧的信纸,脸颊肌肉不经意绷紧,眼底深处揣着一分隐晦的愤意。
翌日,黄昏日落,婚仪在桐山派正殿进行,宾客甚多。新郎与新娘郎才女貌,一对璧人。柯赦言而有信,在新人拜堂双亲后,将一个紫檀木盒交到柯妘手上。
柯妘捧着那木盒,想到夫婿说的那些白头偕老,海誓山盟的话,心间甜丝丝的。盛槐找借口从酒宴上脱身,得以进入洞房。
游廊拐角,司空庭看着关上的新婚居室,对旁边道:“师兄现在在哪里?”
宋杦明回道:“三师兄刚到,已经带人包围了桐山派。”
新房里燃着一对龙凤红烛,至天明,新人和乐百年。桌上喜碗里的桂圆,红枣,花生,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多子多孙。
蒙着盖头的新娘拘着礼数坐在床沿,听见脚步声停下,微微动动身子。
“木哥哥,你怎么还不过来?”柯妘的声音里透着喜悦和害羞,“你瞧,我都说错了,现在该叫你夫君才是。”
盛槐没有过去,掀了盖头,洞过房便是真正的夫妻。他从没想过与她洞房,这掀盖头的事情便也不要做了,算是勉强留住她的夫妻之名。他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柯妘,现如今想这些实在是虚伪,可他确实不想掀开她的盖头。
“妘儿,我手上的伤还没有好,方才喝多了酒有些发疼。”
柯妘担忧之下自己揭开盖头,“你快过来,我给你看看。”
盛槐坐在她身边,自然的从她手里接过那个紫檀木盒。她细心检查他的手伤,他打开盒子看里面的东西,纤薄白皙的一片冰茧散发着幽幽寒气,稀有珍贵。
“幸好没有流血,不然就难得好了,我去拿药过来给你换。”柯妘是真的担心他。
“没关系的,你先回来。”盛槐把柯妘拉回来让她坐下,要帮她卸下发冠。
尖头锐利的发簪握在手里,盛槐看了一眼,随而放在旁边。大手摸到柯妘纤细的脖子,她含羞一笑,还未开口,忽觉颈侧剧痛。
盛槐接住昏死过去的柯妘,将她放在床上。他脱下喜服,里面俨然是一件夜行黑衣。
宴席早已散去,桐山派渐为静谧。盛槐轻车熟路的从近路离开,走进南面山林。柳裵已在崖石后等待,递上一直藏起的霩也刀,“马在山里。”
突然,崖石周围出现无数火把,将漆黑的夜照得亮如白昼。
柳裵拔刀警戒。盛槐拢紧怀里的木盒,看向从火光中走来的一袭白影。
那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白衣胜雪,霞姿月韵,一举一动皆是飘然悠适。他手持一柄碧玉骨扇,面带微笑地看着盛槐,就像看待一个老朋友。实际上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新婚之夜携宝潜逃,不知新郎官可有想过新娘子的心情?只知禅柯寺的老鬼取人性命,倒没听说还有偷心窃香一说。”白衣男子不掩讥诮,“素未谋面,在下机巧阁苏筇。”
盛槐的手已握到刀柄上,“松鹤公子,久仰大名。”
苏筇注意到跟随在老鬼身边的年轻人,“身边这位想必是你的新徒吧。看来就算你死了,也后继有人。”
盛槐反唇相讥,“做我们这行的,生死常事。机巧阁擅机关阵术,极难学成。内门弟子只有六人,死一个少一个。松鹤公子若是命丧于此,那可真是江湖一大憾事。”
苏筇笑容不减,不与他再争口舌之快。百晓生被灭门之后,他就查到老鬼想要银蝉冰茧。桐山派用此物作为比武招亲的头彩,禅柯寺的人一定会被吸引。他特意吩咐师弟司空庭在此盯梢,不管是谁来这里取银蝉冰茧,他秉行的原则都是见者必除。
烈马牧场的诬陷多亏苏筇帮忙,司空庭一听老鬼狂言,喝道:“桐山派四周已经布满我机巧阁的弟子。老鬼,你今夜插翅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