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渐疏,天空愈发明朗。大地回春,绿芽从冷硬的土地下面钻出来,迸发出勃勃生机。盎然的春天会生长出生命,也会接纳死亡。
新年伊始,江湖已经被天翻地覆的搅了一通。
一月,云谷派被仇家灭门。
二月,逍遥山突发山火,数名弟子丧生火海。
三月,罗摩堂内乱不息,尚未终止。
逍遥山,云谷派,罗摩堂都在年前参与了刺杀朝廷命官,众人不禁认为这些事情跟朝廷有关,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其中也存在诸多疑点,将真凶嫌疑指向禅柯寺。
令人哗然震惊的是云谷派的灭门惨案。
有人发现那所谓的仇家乃是禅柯寺的杀手,老鬼便在其中。这个消息是松鹤公子和灵燕仙子亲眼证实。
云谷派惨案令人发指,武林各派同仇敌忾,对禅柯寺掀起肃清追缴之风,势必要抓获老鬼以祭云谷派满门英灵。可惜寻找数月一无所踪。
远山青峰,两岸夹击形成一道陡峭直璧的瀑布。水流翻滚,一条宽河缓缓而下。硕大的树干延伸到河面展开枝节,上空是浓密的树荫。
盛槐躺在河面的树干上,双手枕在脑后,细碎的阳光从树缝间洒出,跳跃着落到他身上。
柳裵在河里洗澡,不时看一眼闭目假寐的盛槐,“师父,说好我要是能在半天内翻过那座山,你就要夸我一句,现在我做到了,该你兑现承诺。”
说到山,柳裵指了指旁边高耸直立的悬崖。
半年时间,盛槐心无旁骛的当起了师父。除了执行任务,盛槐会带柳裵去自己当初经历过的各种严苛场地进行训练,盛无渡给禅柯寺交出了一个怎样的老鬼,他也要给禅柯寺交出怎样的老鬼。
雪山,沼泽,悬崖,海岸……柳裵的适应能力不差,坚韧程度也让盛槐意外。
人在怎样的教育中长大,就会把相同的教育方式用在下一代身上。盛槐认为盛无渡的教育方式严苛,但他还是这么去对待柳裵。短时间内要让柳裵出师接替老鬼,盛槐给他的压力更大。
跟盛槐少时的倔强要强不同,柳裵在盛槐面前表现的很软,尤为喜欢听盛槐夸他。盛槐不肯,柳裵便打赌约定。
盛槐不习惯夸人,也不知道怎么真心夸人。他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坐起来就想走。
“师父!”
柳裵早已凫水游到树下,长手一伸抓住盛槐的胳膊,差点把人拽下水,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腰。盛槐用手撑住树干扶稳,身体被迫保持斜倚的姿势,在他面前是站在河水里的柳裵。
长期习武,柳裵身上肌肉分明,紧致的线条如拉紧的弓弦。俊美的脸上湿漉漉的,眉羽黑长,眼睫湿润,眸中闪烁着光影,明亮璀璨。
河水潺潺,树顶倾泻而下的光束铺在两人身上。
如此近的距离,四目相视,一阵暧昧气氛随着林间的蝉鸣扩散。
盛槐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柳裵抓着盛槐胳膊的手还没松开,见他看别处,往前移动离他更近。于是盛槐的视线里只有那张漂亮的脸。
“嗯?说嘛。”柳裵语声轻软,一颗颗水珠顺着脸庞缓缓滑落。
“别嚷嚷,”盛槐抽出自己的手,调整位置坐起来。空气潮湿清凉,兴许是阳光太烈,他莫名觉得有点热,应付道:“你做的不错,行了吧。”
柳裵微微仰头看着盛槐,眸子清亮,“不行。你要说我做的好。”
“你别得寸进尺。”
这段时间朝夕相处,两个人已经没有原先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柳裵对盛槐也不再是那般小心谨慎的样子。两人是师徒,但是没有师徒间的阶级规序感。
柳裵知道盛槐没有生气,推了推他的膝盖,看似央求,实则更像在劝哄,“师父你就说一次,就一次。”
盛槐受不了他,“做的好,做的棒。”
柳裵嘴角上扬,心情十分愉悦。他不笑的时候像一把未出鞘的刀,危险而有攻击性,一旦笑起来,就像突然从雪山尖上涌现的阳光,让人注目流连。
盛槐瞥他一眼,站起来踩着树干上岸,走了。
“师父你热不热,下来洗个澡吧。”柳裵笑着朗声邀请。
盛槐头也没回,“快点滚上来,还要赶路。”
镇上槐花盛放,空气里散着清新怡人的香气。夏雨绵密,洁白的花朵扑簌簌落了一地。街上行人稀疏,几把油纸伞匆匆而过。
街边廊下站着一个人,长刀抱在臂弯里。最寻常的粗布衣衫抻出俊立挺拔的身形,身高腿长,长布绞成的腰带束出紧窄的腰身。斗笠之下的半张脸轮廓分明。
同在廊下避雨的姑娘被那英挺的身姿和神秘气质所吸引,心痒于不能窥其全貌。
盛槐对周遭杂音一概忽视,静等片刻,长街上出现一个撑着油伞的身影,他迈步走过去。
“打听到了,他们确实在这里停留了几日,今早已经走了,往逍遥山去的。”柳裵一袭蓝色长衫,俊颜玉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贵公子。他很少穿得这样讲究,无意显耀,只想让盛槐往自己身上多瞧几眼。
盛槐黑眸深冷,“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谈及正事,盛槐心无旁骛,大步往镇外走去。
柳裵低头看看自己不合时宜的这一身,无奈的摇摇头,他听盛槐口风,追上去问:“师父想保吴九吗?”
“他是个不错的杀手,偏要自寻死路。”盛槐透过雨幕眺望远方高山,“走,去逍遥山。”
两人刚走出小镇不远,迎面遇上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