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山脚下,万灵寺院。
厢房清幽,苏筇静候在房间里面,在外风采倨傲的松鹤公子,此刻眼眸低垂显出几分恭敬,偶尔望一眼屏风。
屏联缝隙间隐约能窥见其后人影,茶香缭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低压。
“你说机巧阁弟子无堪大用,要我派人协助你去杀掉老鬼。现在他们无一幸存,而你,又让老鬼跑了。”屏风后的女声清雅,字里行间夹杂着冰霜。
苏筇近前走到屏风边,拱手道:“郡主息怒。我会尽快再抓到老鬼。”
屏风后的女子正是皇室郡主,闵淮王府嫡女,凌今琅。
闵淮王与当今皇帝手足情深,今琅郡主深受皇帝和太后宠爱。中原二十九州的打压让江湖各派对朝廷怀有敌意,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令江湖警戒。朝廷有意缓和关系,派出凌今琅与南北武盟交涉。
凌今琅遵圣意实施怀柔政策,游说劝和。各大门派不把她皇室贵胄的身份看在眼里,又因她是个女子,私下讥语甚多。凌今琅即便当面听到议论也从不说什么,表现出极好的皇室风度。
在一群只看得见男女之别的人眼中,她天生不占优势,也不屑于博得这群江湖人的高看。
朝廷中,太子与三皇子分庭抗礼。闵淮王府支持三皇子。凌今琅之所以愿意接受皇命充当朝廷使臣,是为了助三皇子一臂之力,也是为了王府的将来。
“云谷派为太子做事,年前他们杀了李张二位大人,太子一党趁机指控殿下贪污营私,害得殿下被陛下禁足于府中。而今云谷派灭门,若是让人查到殿下头上,你可知道后果?”
事情办砸,凌今琅对苏筇当真是失望。
苏筇是真没想到那八个精卫杀不了老鬼,“江湖人不会相信一个杀手的话,这点我还是有把握的。即便云谷派事发,此事也全由我苏筇一人承担,绝不牵连郡主。”
“没人相信一个杀手的话?若不是温繁之替你掩护,你真以为自己过得了这一关?”凌今琅说。
苏筇拱手,“幸而郡主英明。温繁之垂涎于盟主之位已久,肯定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只要老鬼死了,云谷派一事就掀不起风浪。”
艳丽长裙出现在身边,苏筇的视线顺着裙摆往上,腰身纤细,身形婀娜。他目光有点痴,在察觉到失态之前仓促移开视线,鼻子闻到她身上让人心醉的香味。
“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着想。松鹤公子声名大噪,像你这么出色的人愿意为王府效力,本郡主怎么舍得让你承担这么重的担子。”凌今琅的手搭在苏筇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只要他们认定此事是禅柯寺所为,不会想到别处就好。”
柔荑触动,苏筇心里更是一片软乎乎的,“是。苏筇一定办好此事,绝不让郡主和王爷为此忧心。”
凌今琅并非不谙世事的女子,她看得出苏筇的心思,笑道:“苏筇,你的功劳,本郡主都记在心里。这次剿灭云谷派,你表现不错,殿下特赏赐于你一些宝物。不过我来时匆匆未曾带来,都放在北院,你有空去取。”
皇帝宠爱郡主,特赐北院于她独住,算是凌今琅的私宅。苏筇心花怒放,“能帮上郡主的忙,是苏筇的荣幸。”
凌今琅微微一笑,轻移莲步,道:“多留一个活口,东窗事发的风险就越大。老鬼那边你多多尽心,能杀还是尽量杀了他。如今朝廷和江湖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一点,若是再出什么事,本郡主是没办法全身而退的。你明白吗?”
“是,苏筇知道。”苏筇想到另一个知晓此事的女人,眼底一片阴冷。
苏筇告辞将走,凌今琅又叫住了他,故作停顿一下,说:“过段时间周盟主大寿,你随我一道去。”
“就怕周盟主嫌我晦气。因为余龙镗的事,他的气还没消。”苏筇道。
凌今琅回到屏风后,语声温婉,“我知道你不是有意坏他计划,就是为了抓禅柯寺做事心急了些。他是南盟主,你们日后还要打交道的。再说,你将来在江湖上必是宏图大展,少不得要他扶持。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不会为难你。”
听她如此为自己着想,筹谋未来。苏筇十分感动,“好。”
山野乡村。
稀疏星辰点缀夜空,远山的轮廓在朦胧月色中像酣卧的野兽。盛槐在宁静的夜晚中醒来,伤口没那么痛了。敞开的窗户可以望到外面院子,炉灶上的药罐咕噜咕噜的响,药汤滋滋往外冒。
柳裵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帕子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仓促间他用袖子包手去端药罐,烫得很。他火急火燎的把药罐放在旁边,忙用手捏住两只耳朵。
“师父你醒了?怎么不叫我?”柳裵端着药碗进屋,极浓烈的药味弥漫开。
“这是哪儿?”盛槐想到他方才被烫的手忙脚乱,顺手要去接碗。
柳裵不给他,把药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还有点烫,等会儿再喝。我们在一户农人家里,那天你在山上晕了过去,我就近把你带到这里,幸好村里有游医。你的伤都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肩膀上的剑伤有点严重,还得过些日子才能好。你睡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厨房里有粥,你等一会。”
絮絮叨叨陡然安静下来,盛槐有些出神的看着散发热气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