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至长青,另一行人走来,见他们二人,还未说话,墨云知便作揖:“东境仙君。”
男人冰冷的目光掠过他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跟在身后的女子探头,乃东境仙君的女儿,笑靥如花,“琅哥哥,墨墨。又见面啦。”
男人扫她一眼,又道:“子瑶。我们该走了。”
目送二人离去的背影,墨琅想起东境仙君方才的眼神,想了想,似在思考,迟疑道:“东境仙君好像不大喜欢我们。”
墨云知似无所谓,一面沿青阶往上,一面寻人,“五境相互制衡,他不喜欢也没用。”
没寻到。她驻足片刻,竟唇畔挂笑,朝墨琅道:“兄长,你且先去,我随后再来。”
墨琅蹙眉,敏锐觉察她的意图:“你要去哪饮酒?”
墨云知歪头,御风术起,“我与岛枫一起。”
她原以为墨琅会拒绝,已做好跑路的准备,也不打算告诉他地点。谁料墨琅却笑,桃眼含情,温柔款款,似很放心,“去罢。”
墨云知狐疑。难不成岛枫与墨琅有约?容不得多想,她转身就走,也没看见墨琅温柔的眼神一瞬消失,变得有些苦涩。
身影消失那刹,他想起最初见到她时,明眸皓齿,灿若朝阳。
他心想,她该永远无忧。
墨云知与岛枫约好,要在长青之巅见面。
此处为演武场,因春日宴,变得格外冷清。她往里扫视一圈,没见到人,也许岛枫还没来。
坐得无聊,墨云知从金珠摸出迎春酒,庆幸自己多捞了一坛,仰首便灌起来。迎春度数有些高,是她父亲一手所酿,外边买不着。
喝着喝着,隐约有剑声入耳。她细细听着,金石长鸣,便知对方剑术不错,心念一动,七鎏出鞘。
霎时满室生辉。两剑对峙,激起石浪,尘烟四起。
七鎏隐约占上风,墨云知慢慢踱入内,朝持剑的郎君,晃晃手中酒,笑意盈盈:“要喝吗?”
沈俞白收起剑,没理她,径直迈过去。青袍拂过竹青味,很是浓烈,勾得墨云知鼻子痒。
她反手攥住对方,虽醉得迷糊,也勉强认出青碧藤纹云袖袍,心想五境王公显贵她皆认得,此人怎么没见过?只当他是长青弟子,低声道,“喝了迎春酒,我指点你剑法。”
顺着衣袍,她慢慢往上看,入目是极俊俏一张脸。
青带挽起半墨发,显有书生气。眉眼却很冷,似寒冬冰雪,高山孤梅,墨云知立时撤了手。
然直勾勾盯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清面前的女子,以及悬于空中的七鎏,沉吟片刻答:“墨少主,我叫沈俞白。”
命运齿轮,由此转动。
墨云知却笑,是了。她与他的初见,惊鸿一瞥,命运使然,往后的岁月,她曾真心喜欢他。
而这份喜欢,却遭作践。
犹记得,那天,她亲耳所听,他亲口所说:不甚欢喜。
后来地牢,画轴里,也是天光,屠尽墨氏满门。
青年沈俞白消散,化作一孩童。悬于高空,似举头三尺的神明,悲悯道:“墨云知。”
墨云知抬脸,似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满面泪痕。
孩童沉静地望她,不说话,似要等她哭完。然墨云知抬袖抹泪,心绪万千,大约清楚对方身份,凉凉道:“回顾这一幕,有何用呢。你以为我是为他哭吗?”
她想了想,又自嘲道:“是我先喜欢他,也是我纠缠不休,他不喜欢我,这没有错。画轴里他屠杀墨氏满门,纵然我恨,可也清楚,他为林仙尊的手中刀。”
孩童颇感意外,挑眉望向她,仍沉吟不语。
“是林仙尊要杀我们。”极低的笑声响起,墨云知仰脸望向孩童,凄凄然地凉笑,语气却笃定,“当时气急攻心,满心只想讨回公道,有些莽撞。如今细想,确有不对之处,若真证据确凿,何不将我一并处理,偏何多此一举,用画轴刺激我?”
说罢她低头,面容霎时隐没黑暗,陷入漫长的沉寂。良久,方大彻大悟,喃喃道,“他想逼我先动手,作为压死墨氏的稻草……”
“你知道吗?”墨云知又笑起来,“我想了很久,仍不后悔喜欢沈俞白,只怪我引狼入室,受之以柄。但若能重来……”
极疲惫的喟叹,似一锤定音:“我不会再喜欢他了。”
孩童无悲无喜,宛若神明,同她娓娓道来:“方才所见,是追溯因果之能,因我破碎,能力大减,不能窥见全貌。墨云知,你盼一个真相,然此事复杂,难以言清,所见不过开端,往后更多阴险狡诈。我能肯定告诉你,针对墨氏的诸多阴谋,由那春日宴起。若你想拨开云雾,需得先修复我。而你当下,却陷危机。”
墨云知抬袖,将最后一滴泪也擦完,似乎又恢复往常那个灿若朝阳的小姐,笑道,“今你身陷识海,若我猜得不错,强行转移只会令你受损更甚。你得帮我。”
浮世镜却一歪脑袋,露出孩童方有的纯真笑容,
顷刻天翻地覆,审判堂宽且明亮,看台万千修士企足而待,虞思思拧眉望她,韩忆冷眼旁观,罗于屠笑意盈盈,沈俞白居高临下。
墨云知震惊目光中,周遭静止,唯三尺神明轻笑,“我可以帮你,但你只有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