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王蹙眉,干咳了一声,向前挪了挪身子,意欲开口。
江星阔朗朗道:“我等在遣送媚娘的同时,已派人去提宋浩前去巡抚衙门,当时宋浩沉疴已久,口不能言,如风中残烛,不过再苟活一两日而已。”
“死便死了,还便宜了他。那个白庭业的孙女好大的胆子!她偷骸骨的事是你发现的?”
江星阔早有预料,坦然道:“白姑娘弱女子,未曾撬开棺椁。草民夜巡发现动静,知晓其孝心,从中协助。”
景帝侧身过来,眼神中射出微芒。
“白先生是两朝大儒,亦是草民的老师,既然白姑娘认为其祖父被贬戍有内情,草民认为索性让她看个明白再做劝诫,未曾想微臣亲自打开棺椁之后探查竟果真有异。此事涉及朝廷重臣,草民不敢隐瞒。”
景帝扫视群臣,目光落到首辅程梓舟身上。
“程卿,你说说。”
程梓舟躬身答道:“依玄影司肖都督所查,宋琏案确实是宋琏杀人灭口,掩饰贪墨。人证物证俱在,此案已水落石出。我朝严查贪官污吏,该严惩的严惩,以示陛下严明!”
景帝坐下,双手放于膝上,示意太监李丛宣读圣旨。
*
大阳巷,玄影司。
白鹭被绑缚了两个时辰,腿脚都发麻了。
对面的中年男子已经上了第二道刑,一盆盐水冲下去,血水溅湿了她的襦裙,那男子痛苦嚎叫,又垂了下去,没了声息。
狱卒将人放入第三道刑架上,那人嘴里冒着血泡,含含糊糊地说道:“我招,我招,贪墨的账册在淮南巡抚顾大人的妻弟严湛手里,我……我去顾大人府上赴宴,偶听严湛和顾大人私下有所争执,严湛拿此事威胁,其中内情我是一概不知……求大人放过我。”
“就这点?”
张兴又吐出一串血泡,费劲点点头:“绝无虚假。大人去查查便知。”
刑房外传来一声绵软如帛的声音:“有张大人在,我玄影司查案何需如此麻烦!”
白鹭闻声望去,甬道尽处,忽浸入一团光晕,浮尘间现出蟒纹袍角,云履款款踱进来。昏昧烛光漫至腰封犀銙,直到走至白鹭跟前。
额角一捋短发轻扫过青灰色细眉,眼角微微上扬。
好一张雨后青花瓷般的玉面!
那人与白鹭对视,眸中光乍现即敛,好似刀匣将启时那一线冷芒。
这张俊俏小生的脸应该出现在金陵最红的戏班里,而不是这血腥味浓重的玄影司。
白鹭看得入了神。
石千户赶紧收起腿,笔直地站在那人面前,躬身行礼:“督帅。”
督帅?玄影司指挥使?白鹭以为统管玄影司上下的指挥使应该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粗鲁霸气。
肖无涯又用那软如丝帛、暗藏利刃的声音问道:“这位便是白鹭姑娘?”
“是,督帅,我这就开始上架子。”说着就要去拉刑具。
“蠢奴才!放人!”
石千户困惑无措,“这这不是督帅您老人家要抓回来的吗?”
肖无涯随手抓起桌上的鞭子抽下去。
“听不懂话的狗东西,我让你把人请回来,让你给绑成粽子吗?”
石千户唯唯诺诺,也顾不上疼,憋着气给白鹭解绑。
“白姑娘是贵人,一场误会而已,多有冒犯,还望见谅。”肖无涯向白鹭抱拳道。
白鹭晃晃胳膊,被绑了半日,酸痛不必说,还有一点小事急于解决,也不好意思说。
只问:“既然是误会,大人,我可否现在回家了?”
肖无涯微笑:“自然,门外已经有人在等姑娘了。”
白鹭松了口气,一定是爹爹伯伯叔叔他们,等了大半日,不知道该多为她焦急。
她赶紧谢过,一刻也不多待,由石千户送出了门。
背后,肖无涯渐渐淡下来的微笑中,目光阴鸷。
圆月当空,巷口的夜市已经撤了。
没有爹爹他们的身影。
门外停着一架马车,车旁立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人,似青松挺拔,眼神犀利而深邃。
月光照亮了他半边锦袍,一张脸明暗不定。
“江公子?”
他上下仔细打量她,衣服只是皱了些,被绑缚了许久,脸也只是苍白了些,眼神还算活泼。看上去,不曾用刑。
也好,新官上任第一天,不用杀人。
他微抬下巴,示意她上车。
江左江右一个上了马车,一个掀开马车帘,“白小姐,请上车。”
肖无涯从玄影司走出来,和江星阔对视一眼。
随后撩起袍角,单膝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