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魂？顾国公府的遭际是冤案？”白鹭问道。

“听我父王说，当年顾国公通敌案非常蹊跷，国公回到金陵之后，不过是在奉天殿外廊下与东朗国来的使臣多聊了两句，说笑声大了些，便遭程梓舟弹劾，说其有通敌企图。二人在殿上争执，顾国公认为自己军功赫赫，皇上不会听信荒谬。第二日程梓舟又质疑顾国公贪墨军饷，因此顾国公府当日就被下旨抄家，可怜顾家唯一嫡子十岁生辰之日全家封禁于膳房。”

“最可怕的还是，当时金陵知府顾忠林坚持不放米水进去，朝中大臣求情无果，眼睁睁等到十日之后，顾国公于诏狱自尽，膳房门一开——”

江湛抓紧了白鹭的衣角，害怕又担忧地问道：“如何？”

“顾家十七口人，挤在狭小的膳房，几乎尽数饿死，顾国公的亲弟弟顾茂之血书一封，撑到最后自尽了，其妻戳破了双目，也上吊了。侍卫在橱柜下找到了昏厥许久的顾国公嫡子——顾野。”

“那个顾野，岂不是亲眼目睹了全家人的惨死？”江湛小声问。

“你现在知道你有多幸运了吧？”江雨来看向弟弟，“湛儿，说白了我们姐弟俩就是质子。所以在金陵的每一日，都要小心行事，不要让人抓住把柄，给父王母妃引祸。”

江湛扑到姐姐怀里，爹娘离开之后的辛酸涌上心头：“阿姐，我想母妃。”

白鹭心中沉如黑雾，忆及爹爹谆谆告诫“远离庙堂”之言，不是爹爹胆怯，一朝祸起萧墙，便会株连亲族。她轻抚江湛后背以作宽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江星阔那厢房，恰见他从厢房里提步迈出，已换上了统御司的提督装束。

金丝织就，蟒纹翻腾，云肩通袖，皂靴踏雪，十分威仪。

“我要去统御司一趟，你们，这是怎么了？”

江雨来抹去眼泪，道：“小弟思念母妃，不打紧，你放心去吧。他总要长大，政务要紧。”

白鹭仔细看了看他的眉眼，心中希望他不是顾野。如果顾野活成如今身中剧毒的样子，那实在生不如死。

江星阔看一眼江湛，目光转移到白鹭身上。

见她也红了眼。

江星阔无奈地道：“虽不知何年团聚，但我也会找机会在陛下面前进言，想办法早日放你们回去。”

“我们？”雨来诧异道。

“阿兄，难道你不打算回去？没有你，父王如何一人带领辽东军抵御北凛？”江湛从阿姐怀里钻出来，问道。

白鹭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二人对视片刻，江星阔意味深长道：“少思少虑，勤于功课，不要辜负自己。”

说罢，潇洒离去。

——

统御司。

肖无涯面前放着一叠账本。

他循着这账本，缓缓往书案后面的人看去。

屋内极暗，唯有屏风上方的镂空气窗投下一束光，对方隐在昏暗中，只有半边脸被光照亮，眼神阴森，薄唇似刃。

身侧江左江右如黑白无常，神情中颇有狠厉之色。

“肖指挥使怎会出此纰漏，查遍首辅大宅，也不过查出些黄白之物，本提督不得不另派人再去搜一遍。”

“这……玄影卫已经搜遍了首辅大宅内外，就连院中新培的花土也没放过，不知二位兄弟在何处所得这账本啊？”

“哼，肖指挥使稽查官员多年，难道不知灯下黑？这是在他自己的床榻下搜到的，床榻下有暗格，也并不那么难找。”

“那程梓舟现在何处？”

江左看看少主公，抱臂道：“巧了，你来这会，人就进了诏狱。”

“请提督大人再信任下属一次，由下属去拷问明白。”

“可。”江星阔慵懒地拖长了语调。

待肖无涯走后，江左困惑地问道：“少主公，他明明不想彻查程梓舟，让他去问，指望要问出什么来？”

“放长线，钓大鱼。”

江星阔眸中精光微闪。

——

诏狱。

程梓舟没想到，年过四旬，仇敌尽死，除了皇位，人间什么好滋味他没尝到过，尽然在他最得意时，被一个突然建立起来的统御司下令搜查了全府。

两次！

就算账本查出来，他也抱着侥幸。

难道他们还敢再往上查？

“程梓舟，我且问你，这账本上，写了收粮、分赃，多少银两，买家是滇蒙国使者，收账人是严湛，严湛用一千万两白银买了顾忠林家的一架玉屏风，顾忠林又用八百万两白银买了你府上的一盏青花瓷茶杯，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我那盏青花瓷茶杯是传家宝，我因为要修缮祠堂，入朝为官多年拿不出足够银两，才变卖传家宝为乡亲尽点绵薄之力而已。”

“严湛通敌卖国是死罪，顾忠林与他合谋贪墨赃银也难逃一死，你虽不知情但也分了赃，玄影司给你判个贪墨罪，收没赃银，充盈国库，算轻罚了。其他的，就等皇上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