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厅堂里,鸦雀无声,在嘈杂的夏日里,像是压了层厚厚的棉花,让人闷得喘不过气。
闻言,大老爷燕忠征的脸色已经铁青,紧抿着嘴唇坐在那里,视线的余光狠狠瞪了眼大奶奶田氏,好似在说:都是你干的好事。
大奶奶田氏双唇发颤,双手用力抓在圈椅扶手上,眼睛圆圆地睁着,半响没说出半个字,刚才陶婉婉说的话没有听清楚般,不知如何是好。
三老爷燕忠达正了正身,原本孱弱的犹如滥竽充数歪在那里的身体,突然就有了兴致,用视线拍拍同样无神的三奶奶孙氏,俩人津津有味地看起热闹。
当初与指挥使府议亲,三老爷也算是参与者,真没想到大房会扯出这桩公案。
大爷燕祖之就没三老爷这么好过,他也是知情人之一,刨除议亲不提,陶章运贪污腐败的案子,可是他发现了些蛛丝马迹,他将此事告知了父亲,父亲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投名状,即刻去找了晋王。
不怪他,不怪他,大爷隐在袖袍里的双手攥出青筋,身体都如紧绷铮铮的弦,顷刻就要崩坏。
大爷怎么也忘不掉,他将陶章运赈灾的事情回来跟父亲说了后,父亲言道,
“那么多钱粮经手,谁会保证就一点纰漏没有。”
“怪只怪,陶章运心高气傲,拂了晋王拉拢的脸面,又看不起咱们府上,不想与大郎议亲。”
可再次登门的时候,陶章运答应了这门亲事。
是燕玖留在荆湖南路,使了些手段,求得了陶夭夭青睐。
处理完这一通事宜的大爷燕祖之,得知在他回京之时,儿子燕玖竟然妄动,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好亲事没有,非要去招惹陶府。”
燕玖得知祖父和父亲的打算后,并不慌乱,淡淡地品着一盏茶,
“父亲着什么急,千里迢迢娶妻,不测风云还不是说来就来。”
燕玖当时说半路遇到山匪,转运使府之女坠落山崖,不幸身亡。
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
即使到此时,大爷燕祖之也难以置信。
正在他愣怔之时,大夫人已经扑了上去,撕扯着陶府的人,
“是你们害死了大郎,是陶府的冤魂来索命了,是陶夭夭回来报仇了。”
大夫人是唯一知道儿子做了什么的人。
大夫人神色癫魔,指着在场的一个个人,“是你们,为了升官发财,投靠晋王,害了转运使府,为什么只让我儿偿命,你们都应该死,都应该死!”
“大夫人疯了,还不快把她扶回去。”大奶奶田氏喝道,她手掌撑着扶手,勉强站起身,待人把大夫人强行扶走,她双腿浑身都在发颤,跌回座位上。
怎么也是个妇道人家,现在脑子里只有嗡嗡作响的蜂鸣。
燕逸之自始至终站在那里,眉眼低沉,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当厅堂再次陷入寂静时,一声嗤笑打破了这份压抑,
“陶府小姐的意思,当初我带兵查抄荆湖南路指挥使府,有漏网之鱼!”
公然怀疑皇城司指挥使的公干能力,这是在找死!
“婉婉不是这个意思。”陶府二老爷虽在江南,皇城司指挥使的威名他也有所耳闻。
此时,手心早已冷汗凛凛。
燕绥掀起眼皮,阴鸷之色乍现,“还是你想说,陶知州府上和燕府都有包庇罪臣之女的嫌疑。”
此话一出,各怀心事的一众人背后皆是一片冷然。
不说燕府此时此刻好不容易得到的官位名声,这个罪名一旦扣下来,抄家灭门、流放发配都是有可能的。
大老爷燕忠征眸色一凛,燕绥这个语气,摆明拿出了皇城司指挥使审犯人的语气。
也不为怪,他本来就从不把自己当作燕府的人。
“二哥,别吓唬人了,你也姓燕,如果燕府因这事被查抄,你也会受牵连的。”
这个时候,敢和燕绥搭话的,阖府上下,可能只有三老爷燕忠达了。
“是嘛!”
又是一声不清不淡的嗤笑。
燕府众人当然知道,就算是燕府诛灭九族,燕绥也不会受到一丝半点的连累,甚至,抄灭燕府的人,就是燕绥。
燕府对他、对他母亲可没几分情分。
甚至先前,燕绥长年累月都不会出现在燕府里。
出门检举燕府,再带兵回来剿灭燕府,对他而言,分分钟的事。
他的狠辣程度,早在去北辽做质子回京时就名动大庆了。
质子哪有几个能回国的,
还是短短几年归国,
带回来的是北辽摄政王的头颅。
从此,只有小皇帝在位的北辽,内乱不断,大庆享了长达八年的安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