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抵达约克的时候,天色放晴,莱拉很高兴地抬一抬帽檐,初夏的阳光乳白,润润的,吸足了空气里的水分,不刺目。
车夫放下马车踏板,地上终于不是荒野中裸露的泥地,铺着一段窄窄的石板。
莱拉推醒面如土色的玛莎和简,她们因为晕车正难受。
“醒醒,亲爱的,我们到码头了,我们马上要登船去伦敦了。”
她庆幸自己选择了坐船去,不然这两个姑娘只会更难受,从白蜡树地到约克才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她们已经晕得不成样子,连续坐三天马车只会更糟糕。
布索尼神甫没有作声,默默看着莱拉做这些动作,他身手敏捷地又不失优雅地从轿厢里跳下去,稍稍欠身,伸出一只手准备扶莱拉下车。
莱拉没有动,她只把头往外探:“哦,神甫阁下,你当真是从小就要做神甫的吗?我觉得你一定有故事!”
此前,莱拉的问题在暴风雨中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对此她毫不意外。布索尼神甫要是承认他做过水手才怪。
刨根问底只是做做样子,做莱拉·阿什博恩的临时监护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抵达伦敦的肯特伯爵府后,布索尼神甫就会离开,换句话说,埃德蒙·唐泰斯就会断开和自己微弱的联系。
而这段关系,恰恰是莱拉不愿意结束的。吕西安的证词需要在一个恰当的时候交给唐泰斯,莱拉绝不愿意见到这位法国外交部秘书能够安安稳稳为官。除了吕西安,还有逃走的罗斯玛丽修女,莱拉没有关于她的证据。
罗斯玛丽修女,克莱门汀·德·蒙莫朗西,埃尔薇拉·德·阿尔巴有杀死自己的决心。
莱拉不愿意被人杀死。
可是现在罗斯玛丽在暗,她在明。
不安全,太不安全了。罗斯玛丽修女的问题必须解决。
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怎么说服埃德蒙·唐泰斯和自己一道是个问题。首先,布索尼神甫显然没有解决一个凶穷恶极的杀人犯的能力,只有获得了巨大宝藏的埃德蒙·唐泰斯才行。
也就是说,自己首要的任务是拿出充分的证据,告诉“布索尼神甫”,我知道你的故事,我知道你的目的,说服他成为自己的盟友。
莱拉没有拒绝布索尼神甫的搀扶,虽然说她根本不需要。她踩上马车踏板,握住一只吸血鬼的手。
莱拉扬起一个笑脸:“神甫阁下,你听说过罗马尼亚吸血鬼的故事吗?你是不是罗马尼亚人?”
布索尼神甫以学者的严谨态度回答:“小姐,假如说我是水手,我就不可能是一个吸血鬼,没有任何一个吸血鬼的皮肤经得起赤道阳光的烤炙。”
莱拉:“可是你很聪明啊!”
莱拉继续装傻,而神甫看上去没有陪一个年轻小姐胡闹的意愿,他扶着莱拉走下来,然后注视玛莎和简踉踉跄跄地下马车。
布索尼神甫不扶,莱拉扶。
四人乘坐的客轮首先从约克的乌斯河出发,进入北海,经泰晤士河抵达伦敦,总共需要一天再多一点的时间,要比坐长途马车快上两天。
明天晚上,莱拉会到达伦敦,最迟到后天上午,化名为布索尼神甫的埃德蒙·唐泰斯将与她告别。
莱拉在心里简单地计算了一下,她的时间不多了。
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集到证明布索尼神甫就是埃德蒙·唐泰斯的证据很难。
可是还有一个办法。
一个完全是铤而走险的办法,即直接找到布索尼神甫,提出自己的诉求。
莱拉决定等待到明天中午1点,如果午餐结束,她依然没有足够的证据,那么就要理直气壮的要求布索尼神甫为自己服务,而非把她争取为盟友。
阿什博恩先生人很不靠谱,但是这么看的话,他的不靠谱对于莱拉是好事。阿什博恩要是靠谱,她就没机会和布索尼神甫走在一起……
这就是问题所在。
布索尼神甫为什么答应了阿什博恩先生的要求。
为什么?
莱拉在思考,但是一直没有思考出来。这不是一个容易想出结果的难题。布索尼神甫人很体贴,雇了脚夫把莱拉的行李搬上船,安排玛莎走在后面,莱拉带着简在最中间,他自己打头。
阿什博恩先生至少知道为自己的独生女订一间头等舱。
莱拉略感欣慰。
一个除了钱什么都不管不问的父亲。
这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弊。
前提是阿什博恩先生不把家产败光。
应该……不会的吧。
不过阿什博恩家会不会破产这个问题优先级没有那么高。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争取基督山伯爵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