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峦盯着钢琴久久不能回神,自从把老家的房子卖掉,连带着钢琴也远离她的世界。出国留学选专业时,她甚至都没有勇气说出“钢琴”两个字,楚邬无意间一句“传媒学未来前景不错”,楚蕴就连忙跟着吹嘘这专业的好处,楚沧海毫不犹豫就敲定想法。
整个过程里没有一个人问过她。
于是陶峦明白,她和妈妈在这个家里没有话语权,只需要不丢楚家的脸即可。
祝聿默默站在一旁,这钢琴是他特意为陶峦定做的,放在这已经有两年了。
“喜欢的话,等会弹弹?”
好多年没有听过她弹琴,祝聿不通音律,琴音琴艺之类的他听不出,但唯独她弹琴的身影一直在脑海里徘徊。
“好久没弹了,手生。”
陶峦摇头,高中时还以为自己这个艺考生会和钢琴打一辈子交道,可是谁能想到她很久没碰过了。
饭桌上一碗简单面条,从澳洲空运过来的最新和牛肉,配上法布塔尼亚虾,肉质鲜嫩柔滑,还有甜脆可口的西兰花加以点缀。
虽然只是个借口,但肚子饿是事实。
她平常到饭点饥饿感很强,但吃不进东西,只能为了活下去勉强进食。
陶峦夹起面条,习惯性往祝聿方向去喂,又马上意识到不对,赶忙放入自己嘴中。
旁边的人盯着她发呆,猜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胃部感受到食物的力量,她很久没有这么强烈的餍足感。
“吃完了,我可以回家吗?”
祝聿没说话,起身把准备好的外套递给她,对她而言这件西装过于宽大,下摆甚至能盖到小腿。
进入十月份,夜晚总是凉,天也黑得早了些。
不想和祝聿说话,陶峦一上车就靠着车椅闭目养神,脑子里总是浮现出那根头发。
她想知道哪是谁的。
邱燃的发色偏红,那根发丝却是黑色的。
黑色直发,有点软......个性兴许不太张扬,年纪应该比她小一点......
还带着清润苦香,那是祝聿身上的味道,他应该是抚过她的发丝,再大胆点猜测,他还亲吻过。
陶峦心里不禁嘲笑自己,都在床上发现的,怕是比亲吻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
她也是无聊,竟无端去猜想这些事情。
车内暖气沙沙声作响,见女人闭着眼睛靠在椅背,是说不出来的乖巧,祝聿不由把车速降下来,这种场景在他脑子里想过千万次。
这么多年,他起初是恨的,恨陶峦那么狠心,前一晚还在为他庆生,第二天就坐上车永远离开桐川。
陶峦没有那么喜欢他,至少没有到非他不可的程度,否则当年也不会彻底一点信息也不留。
所以他拼命读书拼命跟着祝安学做生意,他麻痹自己,几乎感知不到任何疼痛,带着一股恨意活下去,等哪一天站在陶峦面前时,要她后悔当年离他而去。
其实有很多人给他送过女人,那群老家伙甚至还能摸出他的喜好,要黑发会弹钢琴不太顺着他的,有几个还能误打误撞找到和陶峦眉眼相似的。
一看到那些女人,陶峦的面孔就浮现在眼前,别说情趣,就是好心情也全无,真怀疑陶峦临走前给他下了蛊。
这种日子直到某个半夜,他出了饭局准备回家,莫名想到陶峦,倏地眼泪就掉下来,没有任何征兆,于是在街边吹了一夜的风。
于是他的生活前几年是恨,到后面恨也没有了,空虚的如同行尸走肉。
前几天人是见着了,结果没皮没脸没骨气上赶着求复合的人是他。
读书时候也是生得贱,爱上这种难摆脱的狠角,还费尽心思讨她注意,结果人家潇洒得很,挥挥衣袖告别旧爱。他就跟个傻子一样,还沉浸在过去,希望能和她回到当初,一点也不怪陶峦丢下他远走高飞。
其实他也想通过,但他和陶峦就是打成个死结,没办法,这辈子只得她了。
再不舍得,车也开到了云顶湾小区8号楼下。汽车慢慢停下,陶峦揉揉眼睛醒来,本来是为逃避和身边人说话闭眼睛的,没想到真睡着了。
这几天总是靠安眠药入睡,自然入睡的滋味确实舒服。
陶峦撑着垫子坐直身体,解开西装第一个扣子。
“一件外套而已,我又不缺。”
她试着开了个门缝,锋利夜风呼呼吹入面颊,冷风灌进衣领,顺着脊背滑过,似尖刀在全身割口子。
窗外晚雾重,几乎要吞噬她。
陶峦拢紧外套,拉开车门小跑进楼里。
就说他是个狠心的女人,不回头,而且连句道谢都没有。
虽然,他祝聿也不图这声谢。
又等了几分钟,抬头见十六楼的灯光亮起,祝聿开了车窗,一阵风呼啸而过,如同狼在荒野中狂奔,带着无尽的肆虐。
点燃的火苗蹿出微光,在夜色里尤为明显,他咬了一口烟头,吐出来的雾带着温度。
指尖一点一点滑动,车窗玻璃上映出“陶峦”两个字。
这一辈子就这么过罢,谁让他在阴沟里找到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