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纽瓦克自由国际机场时，泽维尔的第一反应是查看手机。屏幕亮起，一连串来自文允的消息立刻跳了出来：

「统计学今天的课件我放你信箱了，教授讲得特别快，我差点没跟上。」

「图书馆三楼我们常坐的位置被一群复习期末的学生占了，我只好搬去四楼。」

「食堂新出了韩式拌饭，味道...还行吧，但肯定比不上你妈妈做的。」

最后一条消息是二十分钟前发的：「航班应该落地了吧？你外婆情况怎么样？」

泽维尔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过去一周在首尔的医院里，这些日常琐碎的讯息成了他最大的慰藉。每天上午九点准时送达的课堂笔记，中午关于食堂新菜品的点评，晚上睡前的一句"别太累"——文允仿佛把整个校园生活打包寄给了他。

他快速回复：「刚落地，外婆好多了，下周就能出院。谢谢你这周的笔记，救了我一命。」

发完消息，泽维尔拖着行李箱走向机场快线。首尔的雨和医院的消毒水味似乎还黏在他的衣服上，让他格外渴望校园里熟悉的阳光。手机又震动起来，他以为是文允的回复，却看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是泽维尔·林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的男声，"我是ESPN的迈克尔·陈，我们正在制作一部关于美籍亚裔球员的纪录片..."

泽维尔皱起眉头，将手机夹在耳边，腾出手把行李搬上列车。过去几个月，自从那次短暂的NBA选秀报名又退选后，类似的邀约他收到过不少，但都被他婉拒了。

"...特别感兴趣你作为美籍韩裔控卫的成长经历，"迈克尔继续说着，"我们在中国虎扑上看到一篇关于你的技术分析，作者似乎非常了解你的比赛风格..."

泽维尔的手指突然收紧。虎扑？那不是中国的论坛吗？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那里。

"什么分析？"他忍不住问道。

"哦，是一篇对比你和两位中国后卫的长文，数据分析相当专业。"迈克尔的声音带着赞赏，"作者显然看过你很多比赛，甚至提到了你U18时期的一些细节..."

列车启动的嗡鸣声中，泽维尔的思绪飘回到几个月前的晚上。文允曾无意间提到过她看过那场U18比赛，当时他只当是客套话。但现在回想起来，她似乎确实对某些细节记得特别清楚...

"...所以我们希望你能成为这部纪录片的主要人物之一，"迈克尔的话把他拉回现实，"拍摄大约需要两周时间，主要在校园和球馆进行..."

泽维尔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犹豫了。他本该拒绝的——期末考临近，球队训练也不能落下。但某种直觉告诉他，这次或许不一样。

"我能考虑一下吗？"他最终说道。

挂断电话后，泽维尔发现文允已经回复了：「太好了！对了，Lily说今晚在Asian Cafe聚餐，给你接风，七点别忘了。」

他正要回复，手机又跳出一条来自Max的消息：「兄弟，ESPN的人是不是找你了？我刚接到他们电话，说要采访我关于你的事。什么情况？」

泽维尔揉了揉太阳穴。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传播得更远。

Asian Cafe的玻璃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室内的暖气与辣椒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泽维尔推开门的瞬间，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文允。她穿着件比较修身的灰色长裙，长长许多的头发随意地扎了个丸子头，正专注地翻看菜单。

"嘿！"Lily第一个发现他，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大明星回来了！"

文允闻声抬头，眼睛一亮。泽维尔注意到她迅速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包里——是一本经济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她工整的字迹。

"你外婆怎么样？"文允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

"好多了，"泽维尔放下背包，不小心碰到文允的手臂，两人同时微微缩了一下，"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

Lily把菜单推过来："先点菜吧，Max说他训练完直接过来。"她狡黠地眨眨眼，"所以，ESPN是怎么回事？"

泽维尔差点被水呛到："你怎么知道的？"

"全校都知道了好吗！"Lily得意地说，"体育部的Jenny发推说看到ESPN的车停在体育馆门口，配文是'猜猜谁来拍我们学校的篮球明星？'"

文允轻轻放下茶杯："你要拍纪录片？"

泽维尔注意到她的表情有些复杂，既不是惊讶也不是兴奋，而是一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我还没决定，"他老实说，"今天刚接到电话。"

"当然要拍啊！"Lily激动地拍桌子，"这可是ESPN！你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要这种机会吗？"

文允沉默地给泽维尔倒了杯茶，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思考什么。泽维尔发现她的指甲剪得很短，指尖有钢笔留下的墨迹——那是长时间记笔记留下的痕迹。

"你觉得呢？"他突然问文允。

文允似乎没料到会被点名，茶杯在她手中晃了一下："我？这...这是你的事啊。"

"但你会看体育纪录片吧？"泽维尔追问道，"你觉得...值得拍吗？"

Lily翻了个白眼："拜托，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文允咬了咬下唇，泽维尔知道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最终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如果...如果你觉得准备好了，那就拍吧。你的故事值得被记录。"

她的语气如此真诚，让泽维尔胸口泛起一阵暖意。就在这时，Max风风火火地冲进餐厅，头发还滴着汗水。

"兄弟们！大新闻！"他直接抓起泽维尔的水杯一饮而尽，"教练说ESPN要来拍我们整个球队！就因为你，兄弟！"

泽维尔还没来得及回应，手机又震动起来。是迈克尔·陈发来的短信：「考虑好了吗？我们真的很希望你能参与这个项目。顺便问一下，你认识虎扑上那位Y.W吗？我们想联系他/她做个采访。」

泽维尔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Y.W？允.文？——这难道是文允的中文名字缩写？他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孩，她正在耐心地向Max解释菜单上的韩文菜名，侧脸在餐厅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我可能真的要拍这个纪录片了，"他突然说，"但有个条件。"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他。

"文允，"泽维尔转向她，"你能...一起参与拍摄吗？"

餐厅的嘈杂声仿佛瞬间远去。文允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小鹿。

"我？"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Lily不解地问，"多好的机会啊！"

文允慌乱地摇头，耳尖泛红："我...我镜头恐惧症！而且我又不是篮球队的，出现在体育纪录片里多奇怪..."

泽维尔注视着她闪烁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个虎扑帖子，那个署名Y.W的分析，那些精确到令人惊讶的比赛数据——文允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那这样，"他放缓语气，"拍摄期间我们多用手机联系？就像我在韩国时那样。你可以当我的...场外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