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务回家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不过对于平洲这个夜生活十分繁华的城市来说,十一点并不算晚。
远处传来模糊不清的人声,从音调和说话频率猜测,应该是在喝酒划拳。
薛务慢悠悠地吹着口哨,摇头晃脑地往家的方向走,他实在太瘦了,体态也很差,弯腰驼背的,要不是穿着校服,从背后看有点像疲惫的中年人。
他现在住的是租的房子,他父母为了方便他上学找的学区房,这是个老小区,建筑还是两千年的样子,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和这几年新建的小区相比有些相形见绌。
进入小区那条路挺长,大约一百米的样子,路旁有许多商铺,不过有的已经倒闭关门了,蓝色的卷闸门上喷着黑色转租广告和号码,有的更是连门都没有,过往的人能看见里面乱糟糟的环境,散乱在地的坏桌椅,破烂的编织袋,覆着灰尘的开关和地板。
薛务骂骂咧咧:“妈的,这路灯还不修,黑成这样,还得老子自己打灯!”他伸手从校裤口袋里掏出手机,这时他突然发觉自己身后多了一道影子,出于本能反应,他回头察看,没想到地上的影子发生了变形,他余光瞥见一条粗壮的手臂,接着后脖颈传来剧烈而短暂的疼痛,再后来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
她们对他示意,周屿成蹲|下|身,一把揪住躺在地上如同死人的薛务的衣领,将他的后脑用力地砸在墙面上靠着,固定住,他空出一只手,在半空中抡圆,接着快速地往前一挥——“啪!”好大一声脆响!他又补了几耳光,跟扇风似的。
辛敏在旁边叫好:“力气再大点,周屿成,给我狠狠地打这王八蛋!”
周屿成点头,连续两个重重的耳光,薛务瘦削的脸被打得红肿起来,与他瘦削的颧骨衬在一起,显得滑稽又可笑。
不是吹牛,就他这力道,是头半死的猪也能醒过来,更别说薛务这种瘦骨嶙峋的精神小伙了。
“嘶……”薛务眯着眼睛,咬紧牙关,试图缓解后脖子处的疼痛,将近半分钟他才缓过来,不过还是感到恶心想吐,同时,他的脸也很疼,还伴随着火辣的痛感。
他想用手按摩自己的后颈,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了,完全是任人宰割的样子。他这时才看清面前这个像小白脸的男人,看来就是他打晕的自己,他的视线越过这男人,看向了熟人辛敏,她果然找了帮手,怪不得前几天敢和自己吵架!
除了这两人,他还发现了一个看起来像高中生但没有穿校服,面色苍白,眼圈乌青,还时不时捂着嘴咳嗽,抓挠手臂的女人,虽说长得漂亮,可这形态着实不敢让人恭维,跟他妈吸|毒的一样。
他看向四周,意识到这是个废弃的商铺,他心里顿时一惊,他们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可他转念又想,如果他们真的要杀他,又何必等到现在,在他昏迷的时候砍死分尸找个山头一埋不就行了,他笃定他们不敢动手,于是先发制人,咄咄逼人道:“辛敏,操你妈的,赶紧把老子放了,就你们几个瘪三,老子叫人嗷!——”
周屿成懒得跟他废话,一脚把他踢出两米远,还就地翻了几圈。
“好好说话,你以为还是在学校呢,你他妈欺负谁啊?”
这一下可不轻,薛务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休克过去,他侧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鼻涕眼泪直流,狼狈地哀求道:“别打了别打了……”
辛敏冷哼一声,走到他面前,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像是害怕被什么脏东西沾上似的。
“我倒是不想揍你,可你老是给我使绊子,我不这么做都不行。”她放低音调,但还是难以隐藏她语气中的愤怒与恨意。
昏暗的灯光投射下来,薛务那双狭长的眼睛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尤其是目光掠过辛敏时,那尖锐的憎恨就像毒牙一般,辛敏毫不怀疑,一旦现在解开他身上的绳索,他就会立马扑过来杀了他。
她平复自己颤抖的心跳,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薛务,“我警告你,离我越远越好……”
然而薛务此刻的头脑完全被扭曲的想法控制了,他真他妈想杀了辛敏,如果不是她揭发自己偷窃的行为,他本该还是那个享受着有钱人家孩子光环的人,而不是受人唾弃的小偷,都是她的错,是她毁了他!
一个人坏是从根上开始坏的,在他们身上看不见自省自责,他们将自己犯下的罪行转嫁到别人身上,而不会发觉自身深不见底的恶意与自负。
辛敏何尝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多日积攒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重重地朝薛务的头上砸了几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高兴些。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她嫌脏。
薛务却叫道:“辛敏,你有种,等我出去,你……”
辛敏打断他的说话,“算了,我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动手——”她使了个眼色,薛务疑惑地看向那女人,她又在吸鼻子,妈的,不会是□□的吧,他反感又害怕地往旁边挪了挪。
只见那女人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一张身份证大小的卡片,看上去像是某种证件,就这么简单短暂的过程,女人都忍不住挠手臂,这频繁动作让薛务内心的恐惧不断放大。
女人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在暗黄色的灯光下,她的嘴唇却莫名的红,白瓷一般的牙齿让她看上去更是诡异骇人,她朝他走来,步履轻飘飘的,没有力气的样子,她蹲在她面前,像小孩子展示玩具一样将手上的证件怼在薛务面前,同时脸上一直保持着怪样的微笑,笑着笑着,她又咳嗽了几声。
薛务看清她手上的东西过后,便高声尖叫起来,还不停地往后退,直到抵住墙壁,无路可退,“啊啊啊救命,救命!——”
天啊,这女人有艾滋病,她给他看的是艾滋病人就诊证,她刚才还对着他咳嗽,他会不会被感染?!
“滚开,离我远点,辛、辛敏,你让她走,我保证以后不为难你,你相信我!”薛务态度陡然转变,崩溃地求饶道。
“走?”辛敏反问道,“事情还没有了结怎么走?”
“什么?”
周屿成上前按住薛务,不让他动弹。
“我就是脾气太好了才被你欺负。”辛敏慢悠悠地说道,她递给女人一把黑色匕首,在二人双手触碰之际,她的手指有一丝轻微的颤抖。
女人接过匕首随意地划破自己的食指,她的手指上有一层茧,鲜血从皮肤底下渗出,辛敏对她说:“你知道该怎么做,事成之后,该给你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
女人高兴地点头,她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她不在乎自己的行为是否合乎道德,她只在乎自己能得到多少钱。
周屿成则死死地压住他薛务,简洁道:“就手臂吧,有裸露的伤口,直接把血蹭上去就行。”
女人依旧微笑着。
薛务肝胆俱裂,他们就是要把这并传染给他,就算他离开这以后报警也没用了,他照样会因罹患艾滋而死。
“别别别,我求你们了,我、我家很有钱,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女人充耳不闻,她缓慢地道:“可我已经答应她了。”
她的声音透出病态的迟缓以及过度的神经质,薛务更加确这女的病得还不轻,脑子都不对劲了。
薛务眼睁睁地看着女人靠近,她的手指依旧汩汩流淌着鲜血,表露出凝血功能障碍的迹象,他太害怕了,他这辈子都没和这种疯子接触过,跟她比起来,自己的种种行径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啊救命啊,救命!辛敏,放了我,求你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不不不,只要你让她不要伤害我,——你滚啊!别碰我你这个疯女人。”他奋力挣扎着,妈的,尿都快吓出来了!
女人沉默着,目光锁定他手臂上的擦伤,那是他骑车摔的,皮掉了一块,露出红色的血肉和周边褶皱的皮肤。
女人抬手就要将流血的手指压在他的手臂上,可谁都没想到他居然从周屿成的手里挣脱了,或许是人在恐惧时的力量会超乎常态吧。
薛务快速地往后蹭,硬生生挪出去三四尺的距离,他脸上丝毫不见往日的嚣张狂妄,只是流下了一连串的眼泪,而三人只是冷漠地凝视他,他敢肯定,刚才的情景一定会再次上演,想到这,他内心的绝望简直要将他淹没了,他膝行着来到辛敏面前,就着手脚被绑的动作,双膝并拢,腰背往下压低直至地面,他头抵着灰扑扑的地面,嘶哑道:“对不起,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这些话听起来很俗气,没意思。”女人突然痴痴地笑了,说话时她的语调很不平稳,像是找不到稳定的语气一样。
辛敏偏过头和女人对视一眼,她的喉间滚动了一番,用强硬的语气说道:“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只需要,”她停顿了一秒,又道:“你从一高退学,做不到就拉倒。”
薛务本身就是个混子,去学校也是混日子,一听到只要退学就能放他一条生路,他如获大赦,连连点头道:“可以!我明天就退学!”
周屿成“啧”了声,不耐烦地说:“你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万一他转头就去报警怎么办,到时候我们都得死,只有这个有精神病的不用。”
辛敏沉沉地盯着薛务,似乎在艰难地做取舍。
薛务明白自己也得做些什么,让他们相信自己,他结结巴巴道:“我手机里有殴打普通部学生的录像,你们把视频交给年级主任,我一、一定会被开除的。”
“这不够,你以为我不清楚学校的处罚吗?不过你是真喜欢打人,脑子有毛病。”辛敏厌恶地瞪他一眼,她真没想到还能有意外收获。
“还——”
“还什么?”
“还有我在外、外面嫖|娼的视频……”薛务声音越来越小,为了能死里逃生,他真是豁出去了。
“什吗?”辛敏高昂地叫了声,真是让她开了眼!
“有了这些,学校一定会把我开除的。”
这话把周屿成都给整无语了,这他妈是高中生该干的事?
“你是真他妈离谱。”
薛务活动自己捆绑多时的手脚,只觉得浑身酸痛,他只想回去好好地睡一觉,安抚今晚受伤的心灵,当然还有身体。
“这次就暂且放过你,最多一个星期,你从一高滚蛋,听见没有?”辛敏趾高气昂道。
他低头看着辛敏,低眉顺眼地说:“不用一个星期,就明天。”
“要是我从别的地方听见风声,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知道知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味,又臭又骚,辛敏吸了吸鼻子,这王八蛋尿裤子了,她往后退了一大步,嫌弃地摆手:“赶紧滚!”
薛务连滚带爬的跑了,手机书包都没顾得上。
薛务走后,三人面面相觑,六目相对,不停地眨巴眼睛。
“啊哈哈哈哈哈我靠!我们真的不去当演员吗,我们真的演得太好了吧?”辛敏半弯着腰,身体往前倾,右手不停地拍打自己的大腿,都拍麻了。
“他是真的害怕,都吓尿了。”周屿成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叶容擦干净手上的血,她的视野有些模糊,不过不是因为流血,那么点血不打紧,她为了演这出戏,熬了几个大夜,还化了很深的乌青眼圈,让自己看起来病入膏肓,从薛务的反应来看,她的妆容和表现都很成功。她抿了抿嘴唇,露出恶作剧成功的微笑,笑容幼稚得如同孩童。
辛敏在一边笑得气都喘不上了,脸也笑僵了,她揉揉脸,拿出一个创可贴给叶容贴上,“米花,你这个办法真棒,但牺牲也很大就是了。”她心疼地吹吹她的手指。
“没事的,又不是多严重的伤,两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