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城外五十里,流民如潮。季寻之穿着粗布衣衫混在人群中,目光扫过远处尘烟——狄人叛军的旗帜已隐约可见。
身旁的老农突然拽他衣袖:“后生快蹲下!那些杀千刀的狄人专抓壮丁!”
季寻之顺从地矮身,袖中匕首却已出鞘三分。正在此时,远处山道上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队黑甲骑兵如利刃破开晨雾,为首之人玄甲红袍,长枪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流民们惊呼:“是楚字旗!”
季寻之抬头,正对上马背上楚唤云投来的目光。那人嘴角一扬,用口型道——“抓到你了。”
潼关城外,黑云压城。楚唤云勒马停在山岗上,长枪斜指远处狄人叛军的营帐。程七从后方策马上前,低声道:“世子,探子回报,狄人内部已经分裂——半数想回北狄,另一半还想继续‘清君侧’。”
“清君侧?”楚唤云嗤笑,“一群蛮子,倒学会中原人那套说辞了。”
他回头看了眼潼关城墙——季寻之应该已经混进城了。
“传令下去。”楚唤云一夹马腹,“全军缓行,等他们自己乱起来。”
潼关城内,季寻之借着督查的名义,翻遍了军需账册。户部派来的主事跟在他身后擦汗:“大人,粮草绝对足额,下官敢以性命担保!”
“是吗?”季寻之指尖停在某一页,“那为何上月十五的军粮少了三百石?”
主事腿一软:“那、那是……”
“是喂了狄人吧?”季寻之合上册子,声音冷得像冰,“王大头死前都招了。”
主事扑通跪地:“大人明鉴!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啊!”
季寻之没理他,转身走向粮垛,长剑突然刺入麻袋,金黄的谷粒混杂着霉变的黑点,哗啦啦流了一地。
“这就是你们说的足额?”季寻之冷笑,“传令,所有粮仓即刻查封!”
当夜潼关帅帐里,楚唤云翘着腿看军报,忽听帐外亲兵低喝:“什么人!”
“天督府办事。”
帐帘一掀,季寻之带着夜风踏入,官袍下摆沾着泥渍。楚唤云笑眯眯招手:“季大人深夜造访,是想我了?”
季寻之扫了眼帐内亲兵。楚唤云会意,挥手让人退下。
“粮仓有诈。”季寻之压低声音,“至少三成军粮掺了霉米,剩下的也被动了手脚,吃多了会上吐下泻。”
楚唤云笑容渐冷:“老东西这是连边军都想废掉?”
“不止。”季寻之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狄人叛军里有玄甲卫的暗桩,他们在等一个信号。”
楚唤云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八个字:朔月之夜,烽火为号。
三日后就是朔月。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可能。
“老东西要借狄人的手屠城。”楚唤云猛地攥紧信纸,“再嫁祸给我,说楚家勾结外敌?”
季寻之点头:“潼关守将郭安是陛下心腹,届时他会‘不幸’战死,成为为国捐躯的英雄。”
楚唤云突然笑了。他起身走到沙盘前,长枪点在潼关与叛军营地之间:“既然他们要烽火为号……” 枪尖一划,火光映得他眉眼如刀。“那我们就先放这把火。”
两日后的深夜。狄人营地里,几个千夫长正吵得面红耳赤。
“汉人皇帝言而无信!说好的军饷呢?”
“那群玄甲卫肯定在骗我们!”
帐外突然传来骚动。有人掀帘冲进来:“不好了!粮仓着火了!”
众人冲出营帐,只见存放粮草的西营火光冲天。
“箭!箭上有字!”
一支羽钉在主营大纛上,箭尾绑着布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狄文:皇帝要灭口,明夜子时杀使者。混乱中,没人注意到几个黑影正悄悄离开营地。
程七蹲在树梢上,看着狄人营寨乱成一锅粥,咧嘴一笑:“世子这招挑拨离间,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朔月夜,无星无光。潼关城头,守将郭安焦急地望向北方——说好的烽火信号呢?
突然,南方亮起刺目的火光!
“怎么回事?”郭安大惊,“烽火台在南边?!”
狄人叛军果然调转方向,朝着玄甲卫的埋伏圈杀去!混乱中,一队黑甲骑兵正悄悄靠近城门。
楚唤云一枪挑落守城兵卒的头盔,笑吟吟道:“郭将军,开个门?”
郭安面如土色:“你、你们不是应该在北方……”
“不好意思。”楚唤云长枪一横,“本世子就喜欢反着来。”
城门洞开时,季寻之带着天督府黑甲卫从内部杀出,两路人马汇成一股洪流。楚唤云策马冲到季寻之身旁,在箭雨中俯身一捞,稳稳将人拽上马背。
“季大人。”他在季寻之耳边轻笑,“抱紧了。”
骏马嘶鸣着冲向敌阵,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烽火,照亮了半边夜空。
三日后的紫宸殿里,永明帝看着八百里加急战报,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纸。
“潼关大捷……狄人叛军尽诛?”
太监总管颤声补充:“郭将军殉国了,楚世子亲手斩了狄人首领……”
皇帝猛地喷出一口血。他精心布置的局,竟然被两个小辈撕得粉碎!
“传、传旨……”皇帝死死攥着龙椅扶手,“召楚唤云、季寻之即刻回京!”
官道上,凯旋的队伍浩浩荡荡。楚唤云躺在马车里,头枕着季寻之的腿,懒洋洋道:“回去老东西肯定要发疯。”
季寻之替他擦着额角伤口,闻言轻哼:“现在知道怕了?”
“怕?”楚唤云突然翻身将人压住,眼底闪着危险的光,“季大人不如猜猜,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车外传来程七的干咳:“世子,到驿站了。”
季寻之趁机推开他,整了整衣冠:“安分点。”
楚唤云笑着用口型道:“今晚别想睡。”
回京的官道上,驿站灯火昏黄。楚唤云一脚踹开房门,反手将季寻之按在门板上,灼热的呼吸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伤还没好全就敢乱动?”季寻之冷着脸去探他肋下包扎的伤口,却被一把扣住手腕。
“死不了。”楚唤云低头咬他耳垂,“倒是季大人,这一路躲我躲得挺熟练?”
季寻之偏头避开:“……外面都是人。”
“那又怎样?”楚唤云恶劣地顶膝一压,满意地听见他呼吸骤乱,“让他们听听,天督府督主是怎么……”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三声鸦叫。两人同时僵住——这是程七的暗号。楚唤云骂了句脏话,不情不愿地松手。
季寻之迅速整理衣襟,刚推开窗,程七就翻进来低声道:“玄甲卫的人埋伏在驿站外,领队的是赵淑妃的幼弟赵嵘。”
季寻之眸光一冷:“陛下等不及了?”
“嗯。”程七抹了把汗,“刚收到消息,谢存在回京途中遇袭,现在下落不明。”
楚唤云把玩着匕首的手突然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时辰前,黑松林。”
季寻之与楚唤云对视一眼——黑松林是川州入京必经之路,谢存带着狄人叛军的证物,绝不能出事。
“我去找。”季寻之抓起佩剑。
楚唤云一把拽住他:“你留下应付赵嵘。”他转向程七,“备马,我亲自去。”
季寻之反手扣住他手腕:“不行!”
“季大人怕我死了?”楚唤云凑近,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放心,阎王爷收不了我。”
话音未落,人已翻窗而出。夜风卷着最后半句飘进来,“床铺暖着,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