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走到季寻之身旁,声音压得更低:"更重要的是——那张和我相似的脸,会让人联想到什么?"
季寻之眸光一凛:"你的身世。"
"没错。"楚唤云扯了扯嘴角,"楚家世代镇守北疆,我父亲当年更是多次与北狄交战。若有人散布谣言,说我与北狄王庭有血缘牵连……"
"谋逆的罪名就坐实了。"季寻之冷声接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寒意。
夜深人静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出侯府高墙。楚唤云借着夜色的掩护,避开巡逻的黑甲卫,直奔驿馆。他倒要看看,那兰的尸体上还能挖出什么线索。驿馆外仍有守卫,但比起侯府的森严,这里反而松懈许多。楚唤云轻松潜入,摸到了停尸的偏房。屋内烛火昏暗,那兰的尸体被白布覆盖,安静地躺在木板上。楚唤云掀开白布,仔细检查她的面部——果然,在耳后发现了一道极细的接缝。
"易容术……"他冷笑一声,正要揭开那层面皮,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楚唤云迅速闪到门后,屏住呼吸。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影悄步而入,直奔尸体而去。那人手法娴熟地检查阿史那兰的衣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楚唤云眯起眼,悄无声息地靠近,在那人即将摸到尸体腰间时,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找什么呢?"
黑衣人猛地回头,露出一张意料之外的脸——程瑜!
"师、师父?!"少年吓得差点跳起来。
楚唤云松开手,挑眉:"你小子胆子不小啊,敢夜探命案现场?"
程瑜涨红了脸:"我、我是奉季大人之命来的!他说您肯定坐不住,让我提前来查查……"
楚唤云啧了一声:"他怎么不自己来。"
他不再废话,直接掀开阿史那兰的衣领,露出脖颈处的一个奇特纹身。
"这是……"程瑜瞪大眼睛。
"北狄死士的标记。"楚唤云冷笑,"果然是个冒牌货。"
他继续检查,在尸体腰间摸到一块硬物。掏出来一看,竟是一枚染血的铜牌,上面刻着北狄文字。
程瑜凑过来:"写的什么?"
楚唤云脸色骤变:"……北狄王庭的调兵令。"
天督府内,季寻之听完楚唤云的讲述,眸光冷得骇人。
"调兵令藏在假公主身上,一旦我们中计,与北狄开战,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调动边境大军。"
楚唤云把玩着那枚铜牌,笑意不达眼底:"好一招连环计。"
"现在的问题是,"季寻之看向他,"你怎么洗清自己的嫌疑?"
楚唤云咧嘴一笑:"简单,让'死人'开口说话就行了。"
季寻之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你要用阿史那兰的尸体做文章?"
"北狄人不是想玩吗?"楚唤云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我就陪他们玩个大的。"
天刚蒙蒙亮,一队黑甲卫突然包围了北狄使团所在的驿馆。
拓跋布被粗暴地从睡梦中拖起来时,还满脸怒容:"你们干什么?!我要见大周皇帝!"
季寻之冷着脸站在院中,身后是两名押着黑衣人的侍卫。"使者不妨先解释一下,为何贵国的随从昨夜会潜入刑部大牢?"
那黑衣人抬起头,赫然是拓跋布的贴身侍卫。他脸色一变:"这……这一定是误会!"
"误会?"楚唤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手里拎着一个滴血的包袱,"那这个也是误会?"
包袱落地,滚出一颗人头——正是昨夜那个假扮阿史那兰的女死士!
拓跋布踉跄后退。
季寻之适时补上一句:"我们在她身上搜到了这个。"他展开一张密信,"北狄可汗亲笔所写,命你等不惜一切代价挑起大周边境战事。"
拓跋布顿时瘫软在地上。
皇宫大殿上,陆昭看着跪了满地的北狄使团,眼中寒意森然。
"好一个'和谈'。"少年天子冷笑,"来人,把这些人押下去,严加审问!"
待侍卫将人拖走,楚唤云才笑嘻嘻地凑上前:"陛下,臣这禁足是不是可以解了?"
陆昭笑着瞥他一眼:"太傅擅离侯府的事,朕还没跟你算账,太傅倒邀功了?"
"臣这不是将功折罪嘛。"楚唤云指了指殿外,"而且臣还给您带了份大礼。"
殿门打开,程七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老者进来。那人一见到陆昭就拼命磕头:"陛下饶命!老臣是被逼的!"
陆昭眯起眼:"礼部侍郎?"
"正是。"季寻之上前一步,"经查证,正是他协助北狄人将假公主混入使团,意图构陷太傅。"
楚唤云补充道:"这老东西收了北狄人十万两黄金,连亲爹都能卖。"
礼部侍郎瘫软在地,涕泪横流:"陛下开恩啊!"
陆昭沉默良久,突然问道:"太傅觉得,该如何处置?"
楚唤云收起玩笑的神色,单膝跪地:"陛下,北狄此番算计,实则是想试探我大周虚实。臣请命即刻前往北疆,以防不测。"
季寻之也跟着跪下:"臣附议。"
陆昭看着自己最信任的两位臣子,缓缓点头:"准了。"
出征前夜,楚唤云坐在侯府屋顶喝酒。季寻之飞身上来,夺过他的酒坛:"伤还没好透。"
"这点小伤算什么。"楚唤云望着远处的灯火,忽然道,"寻之,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并肩作战是什么时候吗?"
"永明二十八年,西街后巷,你为了救我挨了一箭。"季寻之毫不犹豫地回答,"当个时候你还是帝都有名的‘纨绔子弟’。"
楚唤云大笑:"错了,是在红袖阁,那是我第一次见你,正喝酒呢,你带着黑甲卫冲了进来。"
季寻之嘴角微扬:"啊,我记得,你还吐了我一身。"
“当时我还想呢,长得这么俊俏,会打架么,就查案。”
“当时我也想呢,堂堂镇北侯的儿子,绝不可能仅仅是个纨绔。”
“哈哈哈季大人可真是慧眼识珠,还说呢,当时下意识救你一命,如今倒成了……”楚唤云肆意地笑着,“我的枕边人。”
“楚唤云……”
“嗯?”
“你是从什么时候对我……”
楚唤云听到这个问题,立马起了兴趣。侧撑着头戏谑地看着季寻之,“对你什么?”
季寻之没有回答,也没有看楚唤云。
“具体我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当初为了给你拿到解药,完全是没过脑子的喝了毒药。可能那个时候已经对你有感情了吧。”
夜风拂过,两人肩并肩坐着,谁都没再说话。
许久,楚唤云轻声道:"这次去北疆,你留在帝都。"
季寻之猛地转头:"什么?"
"昭儿身边需要人。"楚唤云看向他,"而且……我总有种预感,北狄这事还没完。"
季寻之盯着他的眼睛:"楚唤云,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没什么。"楚唤云忽然凑近,在他唇上轻啄一下,"就是突然想矫情一下——若我回不来,你记得……"
话未说完,就被季寻之狠狠吻住。这个吻带着怒气,几乎要咬出血来。
"想都别想。"分开时,季寻之攥着他的衣襟,一字一顿道,"你敢不回来,我就带兵踏平北狄,把你从阎王殿里揪出来。"
楚唤云怔了怔,突然笑得前仰后合:"季大人,你这样子可比平时可爱多了。"
三日后,楚唤云率军出征。城墙上,陆昭望着远去的军队,轻声问道:"季师,太傅这次能平安回来吗?"
季寻之握紧腰间佩剑:"会的。"
"因为他答应过你?"
季寻之摇头:"因为他舍不得死。"
秋风卷起战旗,猎猎作响。天边乌云密布,仿佛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