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破庙时,季寻之在门槛下发现半枚脚印。很浅,像是孩童的尺寸。
当夜,天督府的地牢里传来凄厉的惨叫。
季寻之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我再问一遍,谁指使你去杀那老乞丐的?"
被铁链锁住的男人满脸是血,却还在狞笑:"季大人这么关心一个乞丐,莫非……啊!"
匕首扎进大腿,季寻之连眼睛都没眨:"名字。"
"是、是陈侍郎!他说那老东西偷了重要物件……"
"什么东西?"
"一块玉佩!说是什么季家的信物……"
季寻之猛地掐住他喉咙:"陈侍郎怎么认得季家的东西?"
男人的眼珠开始凸出:"我、我不知道……只听他说……二十年前的旧账该清了……"
“咔嚓”
喉骨碎裂的声音在牢房里格外清脆。季寻之丢开尸体,对目瞪口呆的暗卫道:"处理干净。"
天督府的暗卫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督主季寻之,此刻的季寻之可怕的像是另一个人。
楚唤云翻进书房时,季寻之正在看一卷泛黄的案宗。烛火映得他侧脸如同冰雕,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透着冷意。
"听说你抓了陈侍郎的狗腿子?"楚唤云大咧咧地坐到案几上,"那老东西今早在朝堂上哭天抢地,说天督府滥杀无辜。"
季寻之头也不抬:"他活不过今晚。"
楚唤云挑眉:"这么急?不像你的作风啊。"
案卷被重重合上。季寻之抬眼看他,眸子里翻涌着楚唤云从未见过的情绪:"永明十三年冬,南陵郡守府七十三口人,包括厨娘和门房,全部被割喉。唯一活下来的六岁幼子,在雪地里爬了半夜。" 他举起那枚玉佩:"我要凶手死在我眼前。"
楚唤云的笑容消失了。他跳下案几,一把按住季寻之发抖的手腕:"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
"季寻之!"楚唤云难得连名带姓喊他,"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这案子跟你有关系是不是?"
烛花爆响。季寻之的睫毛颤了颤,突然泄了力气般低下头:"…我看到…有个孩子躲在井里…听着姐姐的哭声…渐渐消失……"
楚唤云一把将他拽进怀里。
"没事没事。"他把季寻之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等你想跟我说的时候再说,不急,不急。"
季寻之季寻之站在天督府的书房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羊脂玉佩。莲花纹路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二十年了,他竟还能认出母亲贴身佩戴的物件。
"大人。"谢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刑部又送来几份卷宗。"
厚重的门轴转动声惊醒了恍惚中的季寻之。他迅速将玉佩塞入袖中,官袍翻飞间又是那个冷峻的天督府督主。可谢存还是注意到,大人今日擦拭佩剑的动作比往常慢了三分。
"放那儿吧。"季寻之头也不抬,"让仵作重新验尸,特别注意死者指甲缝里的东西。"
待房门关上,他才放任自己踉跄半步扶住桌沿。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六岁生辰那日,母亲就是戴着这枚玉佩,在庭院里教他辨认莲花的品种。
"大人!"程七突然破门而入,"我家主子在城南破庙等您,说是有重大发现。"
季寻之瞳孔微缩。他明明嘱咐过楚唤云不要插手此案。
积雪覆盖的破庙比昨日更显破败。楚唤云蹲在门槛处,指尖捻着一撮暗红色粉末,听见脚步声也不回头:"这可不是普通朱砂。"
"你可知擅闯命案现场该当何罪?"季寻之的声音比檐下的冰棱还冷。
楚唤云终于转身,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怔住。季寻之眼下挂着两片青黑,唇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像极了北疆雪原上濒死的孤狼。
"我若不来,"楚唤云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怎会发现这西域奇毒'灭刃祭'?"他忽然逼近,压低声音:"你还要瞒我到几时?"
寒风卷着雪沫从破洞的屋顶灌进来。季寻之的官袍下摆微微颤动,却在开口时恢复了往日的冷肃:"谢存,清场。"
当最后一名差役的脚步声消失在庙外,季寻之突然拔剑劈向供桌。腐朽的木桌应声裂开,露出地砖上一个模糊的标记——三滴水纹中嵌着半截断剑。
"三水帮。"楚唤云倒吸一口凉气,"二十年前就绝迹的杀手组织。"
季寻之的剑尖抵在那标记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晚...他们袖口都有这个纹样。"
破庙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楚唤云看着季寻之绷紧的侧脸,忽然明白为何这桩陈年旧案会重见天日——有人在故意撕开这道陈年伤疤。
"老乞丐是谁?"
"我父亲的暗卫统领。"季寻之突然咳嗽起来,"他本该死在那个雪夜..."
楚唤云一把扶住他摇晃的身躯,触手却是滚烫的温度。他这才发现季寻之的官服内衬已被冷汗浸透,显然高热多时。
"你疯了?烧成这样还查案!"
季寻之却挣开他的手,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火漆印已经斑驳,但依稀能辨出莲花纹样:"今早在案卷夹层里找到的。"
楚唤云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寥寥数语:漕运账册有异,三水帮与青霜剑派往来甚密,恐与北狄有关。若吾有不测,珩儿托付程兄。
"青霜剑派?"楚唤云猛地抬头,"那名门正派竟与杀手组织有染?"
季寻之的冷笑凝在嘴角。他忽然向前栽去,被楚唤云眼疾手快地接住。
昏迷前最后一丝清明里,他听见楚唤云在耳边咬牙道:"你且看着,我定把那些杂碎一个个揪出来..."
季寻之在昏迷中回到了六岁那年的雪夜。
"阿珩,记住这个暗格。"父亲的手温暖干燥,带着淡淡的墨香,"若爹爹三日内不回来,就把这个交给程伯伯。"
小小的木匣里,躺着一本蓝皮账册。
梦境的边缘开始扭曲,血腥味突然浓烈起来。季寻之看见自己蜷缩在井壁凹槽里,透过缝隙,一道寒光划过母亲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