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将季寻之冲到了城南荒废的码头。他趴在潮湿的木板上剧烈咳嗽,指尖深深抠进朽木的缝隙。
"季寻之!"
楚唤云的喊声混着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季寻之试图撑起身子,却发现视线模糊得厉害——灭刃祭的毒性开始发作,眼前只剩朦胧的光影。一双手突然将他扶起,熟悉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
"你他妈不要命了?!"楚唤云的声音在发抖,手上动作却轻柔至极,迅速解开季寻之的官袍检查伤势,"那老家伙已经..."
"他知道账册下落。"季寻之抓住楚唤云的手腕,"青铜钥匙呢?"
"在这。"楚唤云将钥匙塞进他掌心,突然顿住,"...你眼睛怎么了?"
季寻之下意识避开他探来的手:"无妨,水进了眼睛。"
楚唤云直接扳过他的脸,拇指擦过泛红的眼尾:"放屁!灭刃祭伤目是不是?"
码头陷入短暂的寂静。远处传来程七约束衙役的呼喝声,火光在季寻之模糊的视野里晕染成橘色的雾。
"暂时性的。"他终于承认。
楚唤云突然脱下外袍裹住他,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从现在开始,你听我的。"
天督府的地牢罕见地点了炭盆。
季寻之靠在太师椅上,听着楚唤云来回踱步的脚步声。毒性让他的听觉异常敏锐,甚至能分辨出楚唤云每次转身时,腰间玉佩与刀鞘碰撞的细微差别。
"陈胜书房搜出的密信。"楚唤云将一张纸拍在案几上,"你听我念——'青霜剑派敬启:漕运新道已通,腊月十五可运寒铁三百斤,望照旧例分润'。"
季寻之指尖轻叩扶手:"落款?"
"没有落款,但用了兵部的火漆印。"
"笔迹呢?"
"工整得像是刻意模仿的。"楚唤云突然蹲下身,握住季寻之冰凉的手指,"但纸是今年新制的青檀宣,整个京城只有三家铺子卖。"
季寻之微微挑眉——这狐狸精什么时候学会查案了?
"我让程七去查了购买记录。"楚唤云得意地蹭了蹭他掌心,"你猜怎么着?陈胜府上的管家每月都买。"
炭盆爆出几点火星。季寻之突然反握住楚唤云的手:"明日去青霜剑派。"
"不行!"楚唤云猛地站起,"等你眼睛好了再说。"
"正因为眼睛没好才要去。"季寻之唇角微扬,"一个'抱病休沐'的季大人,才不会打草惊蛇。"
楚唤云瞪着他半晌,突然气笑了:"你早算好了是不是?"
"嗯。"季寻之坦然承认,"所以需要楚大人扮作我的侍从。"
窗外更鼓敲过三响。楚唤云突然俯身,鼻尖几乎贴上季寻之的:"听着,你可以算计我,但必须答应一件事。"
温热的呼吸拂过唇畔,季寻之微微后仰:"什么?"
"觉得撑不住的时候,"楚唤云将青铜钥匙系回他腰间,"就抓紧我的手。"
次日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驶出城门。
季寻之戴着遮目的白绫,靠在车厢里听楚唤云汇报沿途情况。毒性让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楚唤云身上有淡淡的金创药味,想必是昨夜又去查案受了伤;袖口沾染了墨香,说明彻夜翻阅过卷宗;就连呼吸的频率都比往常快三分...
"前面有个茶寮。"楚唤云突然凑近,"要歇脚吗?"
季寻之摇头:"直接上山吧。"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楚唤云下意识揽住他的肩膀,却在碰到白绫时放轻了力道:"疼不疼?"
"你当我是琉璃做的?"季寻之嗤笑,却任由那只手留在自己肩上。
车帘外,青霜山的轮廓渐渐清晰。楚唤云望着远处巍峨的山门,突然压低声音:"记住,你现在是个染了风寒的文弱公子。"
"嗯。"
"我是你重金聘来的护卫。"
"嗯。"
"不管发生什么,躲在我身后。"
季寻之终于转头"看"他:"楚唤云。"
"嗯?"
"你话太多了。"
车夫扬鞭的脆响中,楚唤云大笑出声。他借着车厢的颠簸,悄悄扣住了季寻之的手。
青霜山的石阶覆着薄冰,楚唤云扶着季寻之缓步上行。白绫遮目的公子哥儿形象引来不少侧目,守山门的弟子更是毫不掩饰地打量。
"这位公子。"一名蓝袍弟子拦住去路,"掌门近日不见客。"
楚唤云摸出块碎银塞过去:"我家少爷染了风寒,听说贵派的'雪芽茶'最能润肺..."
弟子掂了掂银子,突然瞥见季寻之腰间的青铜钥匙,脸色骤变:"这、这是从哪得来的?"
季寻之咳嗽两声,虚弱地靠在楚唤云肩上:"家父...遗物..."
"请随我来。"弟子的态度突然恭敬,引着二人绕过正殿,走向后山一条隐蔽的小路。
楚唤云捏了捏季寻之的手心——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