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比想象中更阴冷。
季寻之站在潭边,白绫下的鼻尖微微发红。带路弟子早已退下,此刻四周寂静得能听见冰棱碎裂的声响。
"水下有东西。"楚唤云蹲下身,指尖划过潭水,"结冰的厚度不对劲。"
季寻之突然摘下白绫。他的眼睛还泛着血丝,但视线已清明许多:"是机关。"
青铜钥匙在阳光下泛着幽光。楚唤云刚要伸手去拿,却被季寻之拦住:"等等。"
他从怀中取出老者临终前塞给他的玉佩碎片,轻轻按在钥匙柄的莲花纹路上——严丝合缝。
潭水突然发出"咔哒"轻响,冰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下方黑黝黝的洞口。
"我下去。"楚唤云已经开始解外袍,"你眼睛..."
季寻之直接纵身跃入寒潭。
水下的世界寂静而昏暗。季寻之顺着石壁摸索,触到一处凸起的莲纹。青铜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暗流突然变得湍急,将他卷入一个狭窄的甬道。
"季寻之!"
楚唤云的喊声隔着水幕传来。季寻之奋力向上游去,破水而出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干燥的石室——四壁刻满漕运路线图,正中石台上放着个铁匣。
匣子打开的瞬间,霉味扑面而来。里面的账册早已被水汽侵蚀,但封皮内侧却露出一角羊皮纸。季寻之小心翼翼地展开——是父亲的字迹:青霜剑派以铸剑为名,实则为北狄锻造兵器。每岁腊月,借漕运盐船夹带寒铁...
身后水花飞溅。楚唤云湿漉漉的脑袋冒出来,喘着粗气骂道:"你他妈..."话未说完,突然噤声。
石室入口处,十几个持剑身影正无声逼近。为首的老者白须飘飘,袖口金线绣着三滴水纹。
"季大人。"老者微笑,"老朽等候多时了。"
石室的火把将人影拉长,投在刻满漕运路线的石壁上,宛如群魔乱舞。
楚唤云甩了甩湿发上的水珠,咧嘴一笑:"哟,青霜剑派的长老们改行当水匪了?"他故意将"水匪"二字咬得极重,目光在众人袖口的三水纹上扫过。
白须老者抚须轻笑:"楚大人说笑了。老朽裴敬,不过是个铸剑的。"
"铸剑的?"楚唤云夸张地瞪大眼睛,"那您袖口绣的三水帮标记,莫非是今年流行的新花样?"
裴敬面色一僵,身后几名弟子已按捺不住拔剑出鞘。
季寻之悄无声息地挪了半步,将羊皮纸塞进袖中。他声音虚弱却清晰:"裴长老若要灭口,何必等我们找到证据才现身?"
"季大人果然聪明。"裴敬叹息,"老朽本想借陈胜之手取回账册,可惜..."他瞥了眼楚唤云,"被这位搅了局。"
楚唤云突然大笑,笑声在石室里回荡:"老头,你莫不是老糊涂了?"他手腕一翻,亮出块令牌,"天督府的暗哨早把青霜山围了,这会儿该到半山腰了吧?"
弟子们一阵骚动。裴敬却眯起眼:"楚大人何必虚张声势?若真有援兵,你二人何必孤身犯险?"
"谁说我们是两个人?"楚唤云突然吹了声口哨。
石室顶部传来"咔嚓"轻响——程七的脑袋从通风口探出来,手里举着个滋滋作响的火药包:"楚大人!引线点着了!"
混乱中,季寻之被楚唤云拽进一条狭窄的密道。
"你什么时候安排的程七?"季寻之压低声音。
"昨儿半夜。"楚唤云得意地挑眉,"我让那小子提前摸清了青霜山的地形图。"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楚唤云突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给季寻之:"拿着。"
季寻之摸出里面黏腻的膏状物:"硝石?"
"掺了辣椒粉。"楚唤云坏笑着点燃火折子,"待会儿我喊'低头',你就往墙上抹。"
拐角处火把的光亮渐近。楚唤云突然高喊:"低头!"
季寻之迅速将膏药抹上石壁。火焰掠过瞬间,"轰"地爆开一团呛人的红雾。追兵的咳嗽声和咒骂声顿时响成一片。
"走!"楚唤云抓住季寻之的手腕,两人在迷宫般的密道中疾奔。转过三个弯后,前方出现微弱的天光——是出口!
山风呼啸,夕阳将云海染成血色。楚唤云靠在悬崖边的老松上喘气,衣襟被荆棘划开好几道口子。季寻之的白绫早已不知去向,此刻正眯着眼打量手中的羊皮纸。
"看出什么了?"楚唤云凑过来,下巴几乎搁在季寻之肩上。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季寻之微微侧头:"父亲提到了一个名字——'寒铁先生'。"
"什么来头?"
"北狄派来监管兵器质量的使者。"季寻之指向羊皮纸末尾的符号,"这个徽记,我在父亲的书房里见过。"
楚唤云突然沉默。他伸手抚过羊皮纸上斑驳的水渍,轻声道:"你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吧?"
山风卷起两人的衣袍。季寻之望着远处起伏的群山,忽然将羊皮纸凑近火折子。
"你干什么!"楚唤云急忙去拦。
"已经记住了。"季寻之松开手,灰烬随风飘散,"有些秘密,不该留在世上。"
楚唤云怔了怔,突然大笑出声。他一把揽过季寻之的肩膀:"走!请你吃酒去!"
"裴敬还没..."
"放心。"楚唤云眨眨眼,"我让程七在火药包里掺了追踪香,那老头跑到天涯海角也躲不掉。"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季寻之看着楚唤云神采飞扬的侧脸,忽然觉得胸口那股郁结多年的寒气,似乎散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