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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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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吃痛地闷哼一声,蹲在原地并伸手扶住了脚踝。

沈寒枝连忙停步,俯身问道:“怎么了?”

“崴着了,脚疼。”

沈寒枝一看,傅声闻不慎踩到尖石划伤了脚掌,沁出几滴血珠,另外他小腿上的淤青也愈发严重。

“还能坚持走吗?”沈寒枝看着巷口,估摸着说,“从这儿出去右拐没多久就到了。”

傅声闻轻轻蹙眉:“能。”

沈寒枝笑笑,哄小孩子般轻轻摸了摸傅声闻的头,想帮他把杂乱的头发理顺,但似乎……越弄越乱了。

她恍若无事地收回手,拿出藏在身上的那条死者的腰带,动作轻柔地裹住傅声闻受伤的脚并劝道:“别忌讳,脚伤要紧。”

傅声闻有些惊讶,自己的腿脚上除了血珠,还沾满泥垢和死虫,而且多日未曾沐浴,他整个人早已卑秽污浊、狼藉不堪,连他自己都无法忍受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沈寒枝她……难道不嫌脏吗?

沈寒枝不以为意,尝试了几种系法都不满意,最后只求腰带能系住不掉,再顾不得美观与否。她捏住腰带一端,盯着傅声闻的脚,叹道:“看来‘手巧’二字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傅声闻顺着看去,好吧,此言不虚,确实无关。

“我来吧。”傅声闻接过腰带,三两下就包住了伤口,系得好看又结实。

沈寒枝想:包扎手法如此娴熟,莫非他经常受伤?她扶他起身,告诉他如果站不住的话可以靠住她的肩,她力气大,不会摔了他。

傅声闻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些审视:她站直身子将将够到自己的胸口,肩头骨瘦戳得自己肋下隐隐发痛,凭这身板儿,若真把全部身量压在她的身上,旁人见了定觉匪夷。于是,傅声闻半踮着脚一步步往前挪动,尽量不磕碰到沈寒枝,他的脚是疼,但并非忍不了。

沈寒枝察觉傅声闻有意同自己保持距离,便不再强求,只寻了两人都觉得舒服妥帖的姿势,揽住他的手臂慢慢行走。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家浴堂。

店门口悬挂着一尊巨大的象壶招牌,两侧写有迎客对子:金鸡未叫汤先热,玉板轻敲客早来——横批:搓搓搓搓。

傅声闻眯着眼睛反复端详那四字横批,又看着迎风摇晃的象壶,逐字念出壶身上刻的店名:“湢杅轩?”

沈寒枝心中一动,对这个在厝堂里偷吃供果的小乞丐又多了一重认识:他识字。

傅声闻疑惑:“咱们不是去魏宅吗?来这里做什么?”

“来洗澡。”

沈寒枝答得理所应当,傅声闻却惊圆了眼睛,虽说他确需清洗一番,可与女子同来浴堂洗澡还是头一遭,当真是……说不出的怪。

沈寒枝从头到脚扫视傅声闻,说:“你总不能这样出入魏宅吧?我觉得那个魏关……魏太守,他不会舍得给你足够的热水让你好好打理干净的。”

言之有理。傅声闻只能硬着头皮跟沈寒枝走进湢杅轩,推门而入的刹那腾腾水汽扑面而来,兰膏明烛暗影曳动,他挥开热雾,定睛一看,这家浴堂门面异常窄陋,只摆得一张七尺长的柜台、容得下两三人站立,便再无地方了。

傅声闻紧随沈寒枝走向柜台,连侧身都觉得费劲,只能用眼睛四处探看:柜台两边各有一扇门,长帘作挡,帘上分别写着男女二字。门侧的墙上挖出两块见方的墙洞,洞内划有若干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有一块木制手牌……

当视线落到柜台后正抱着算盘核账的店小二时,傅声闻突然发现,其短衫胸前绣有两个字:平妖。

平妖……

妖……

这、这竟是一家妖店?!傅声闻倏然一惊,内心陡生警惕。

店小二拨弄着算盘珠子,客人来了也不抬头,语气还算客气地说:“三种汤池都有位子,客官自取牌子便是。”

沈寒枝道:“我来取药箱。”

店小二仍未抬眼停手,只冲角落一努嘴:“那儿,自己找。”

沈寒枝挤了过去,从一堆杂物底下翻出莫策的药箱,打开一看,箱子里除了一小罐金疮药之外,还安静地躺着一两银子。

傅声闻趁机又左右详察一番:店小二身后的墙上是价目板:搓背百文,修甲百文,蒸容百文,刮痧百文,灸术百文,膏摩百文,角法百文……总之,什么都是百文,唯有梳头只需十文。另外,板子最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单次满五百文赠梳头一次。

傅声闻不解:这定价还真是方便算账,笔都不用提,心算便是了,既如此,店小二抱着算盘拨弄什么呢?

沈寒枝收好银子,拿着金疮药回到傅声闻身边,仔细查看了他的伤,说:“幸好都是皮外伤,伤口不深,等下沐浴时你记得伤处要避水……”

“那你呢?”

傅声闻脱口一问,倒是把沈寒枝给问住了。她蒙愣了一下,说:“我?我当然是去女池了……”

他不会以为我要和他一起洗吧?沈寒枝疑惑。

店小二突然冒出一句:“本店不设夫妻池,抱歉,扫了二位的雅兴。”

气氛瞬间尴尬到极点。

傅声闻耳根红热,俯身凑到沈寒枝耳边慌乱解释:“我不是……我是说,我、我第一次来这地方,什么都不懂……”

原来是这样。沈寒枝笑笑,问店小二:“今日阙尘可在?”

店小二道:“在,在男池擦背呢。”

沈寒枝把那一两银子放在店小二面前,说:“我去大池,给他开个小池,再叫阙尘来帮他上药。”

店小二终于放下手头的账本和算盘,却又从柜台下拿出一把更大的算盘重新打起来,一边打一边算:“租小池百文、大池五十文,雇妖侍五十文,共两百文……”

“等等!”傅声闻打断道,“怎么小池还比大池贵了?”

店小二掀起眼皮瞅他一眼,猛地被那副肮脏之相惊到撇嘴,反问道:“客官是头一次来湢杅轩吧?”

傅声闻不明就里,点了点头。

“难怪了。”店小二解释,“小池乃豪华浴池,可享独沐且有专人服侍,因而价格最高。大池次之,虽然池水最热,却要与他人共浴。中池嘛,不但与人共浴,水温也不如大池高,还因为地方小而不设妖侍服侍,所以价格最便宜啦!”

傅声闻看着沈寒枝,愈发想不明白:她为何给我开小池,自己却只用大池?我与她不过刚刚相识……

“二位客官还有其他疑问吗?没有的话我要继续算钱了!”

傅声闻张了张嘴,未及说话就被沈寒枝抢言:“再给他加上修甲和搓背。”

“哦,再加修甲百文、搓背百文……”店小二重复一遍,斜眼瞧着傅声闻,“梳头吗?”

傅声闻本想净浴后自己打理头发,不必再花十文钱了,没想到沈寒枝再次先他开口:“用,还是让阙尘帮他梳头。”

店小二非但没有因为客人多付了钱而高兴,反而皱起眉头,不大乐意地说:“客官啊,实不相瞒,本店自开业以来就没遇见过像您身边这位这么……咳,难以打理的人!他这样的,若想彻底洗净最少要换两池子热水!还得注意不能害着伤口,费时又费力,有这功夫都能再服侍七八人了!咱家妖侍挣的可是辛苦钱,我总不好叫他们拿着一份钱,去做七八份量的活儿呀!”他放下算盘,揣着双手提议,“要不您再交两百文,要不就多请俩搓背小工,不然,您还是带着您朋友去别家店看看吧。”

傅声闻退到沈寒枝身后,赧然垂首,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悄声说:“还是算了,咱们走吧……”

“加钱是应当的。”沈寒枝反握住傅声闻的手并将他带回身侧,同店小二说,“这样吧,我换成中池,再加一百文。你把阙尘叫来,若他不愿意接待,我们马上走。”

店小二又抱起算盘打起来:“小池百文、搓背百文、修甲百文、雇妖侍五十文、梳头十文,中池三十文,另算补杂费百文,一共是……这个……啊,四百九十文!”他取下两块手牌,在牌面上各自勾画几笔,略带愁容地随口嘟哝,“还不如再花二十文买香料和茶饮,凑够五百文便可获一次梳头!那样我也好方便记账呢……”

沈寒枝琢磨了下,问傅声闻饿不饿。

“我不……”

“咕噜——”

“……”

沈寒枝抿嘴笑笑,告诉店小二:“依你说的,再加二十文买茶饮和香料,换一次梳头。”

店小二笑逐颜开,一声高呼:“好——嘞!”

但听算盘珠子劈里啪啦一通乱响,五百文,没了。

傅声闻看着沈寒枝,目光微沉,试图从其脸上寻出不悦之色,然终无所获。他心想:五百文,她浑身的家当加在一起,怕也超不过一百文,莫策给她留下一两银,她做什么不好、买什么不行,偏花了近半在自己身上……

店小二给二人分发了手牌,转身去叫妖侍阙尘。

傅声闻一手摩挲着手牌,一手攥着沈寒枝给的金疮药,乱发遮面叫人难以看清他此刻的神情。突然,他低声问:“你对每一个人都这么好吗?”

“什么?”沈寒枝没听清。

傅声闻眼底藏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又问一遍:“我是说,你对别人,是不是也像对我一样好?”

“当然不是,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钱。”沈寒枝自嘲一句,随后惆然低笑,言语间透着几分酸楚,“自官家登基,世人颂声载道皆称其贤,又说河溓海晏、民康物阜。可实则,天不怜万民,这世上仍有许多可怜人不为人所知,亦无人相助……我只是想着,若我遇见了,便能帮一个算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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