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宁一点也不想嫁。
她并不怕方慧,在她面前也不拘谨,想了想,直接道:“我不愿意嫁人,我想在家伺候您一辈子。”
方慧惊了,“你说的什么胡话?”
晌午还没过呢!大清早的,发什么牛疯。
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说出去外人可怎么看他们沈家,只有犯了不得见人的大错的姑娘,才不嫁人。
但那也不是自由的,要么在乡下庄子里,被几个嬷嬷看着,过一辈子苦日子。
再不就是被削去头发,做姑子去。
可尼姑庵,哪是好待的地。
那里——
方慧话都没说全,美目嗔她一眼。
二人对视。
方慧看她表情,就知道沈长宁准备和她来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觉一口气凝在胸腹,上不去,下不来。
儿女类父,沈长宁的父亲是兄弟里最有脑子的,沈长宁像极了他。
家里儿女多,年纪又相仿,哪有不拌嘴生气的时候。
另外两个从没在沈长宁这讨到过好。
三人小时候,京中流行有关神仙的话本子,两个小的,从嬷嬷嘴里套出个大概,就去找沈长宁,说自己是瑶池仙子,沈长宁是侍奉她的仙娥,所以虽然比她们大上几月,但也要唯她们马首是瞻,听她们指挥。
没成想沈长宁听完,脸上并无动容之色,反严肃起来,双手笔直地横叠在桌案上,正色道:“沈宝婵,你说错了。”
“我虽只是普通仙娥,但你却不是瑶池仙子。”沈长宁微笑道:“你们只是我下凡时顺手牵的驴。”
惹得沈宝婵回去哭了好几日。
想到这的方慧心里警觉起来。
可不能让这事重演。
沈家可是要名声的,而且沈长宁是几个姑娘里最大的,她不嫁,后面两个可不也要耽误了。
方慧让伺候的都出去,只留打小伺候自己的刘妈妈。
刘妈妈捧来方慧提早备下的各府公子画像,除了长相,内里还有着对各位的评价,从长相、年纪到人品,都有记载,厚厚一叠,落在手旁茶几上的时候,掀起的风流,都吹到了沈长宁脸上。
沈长宁:“……”
要不要这么正式啊。
上辈子,有这东西吗——
还真没有。
方慧最初根本没想着将几人长相画下来,上面的所有内容,都出自她手,她在闺阁时,就擅丹青,名声远扬,当初嫁进沈家,虽说有公爹在当时官声不错、沈家正兴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沈家儿郎出落得好,瞧着舒心。
要不是沈长宁最近的态度变化,她还真想不起来,要做份带图的册子。
这东西可不能传出去。
传出去那是真的不像话,她万不能让沈家的姑娘被外人指指点点。
方慧让沈长宁自己看,有没有喜欢的,她可以私下和对方的母亲言说,让两人在上山的路上,偶然见上一面。
婚丧嫁娶,放在任何人家,都是头等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事情没瓜熟蒂落前,不会传出去的,怕来日不成,耽误两家孩子。
沈长宁:不想动。
……不想嫁人。
但迎着方慧的目光,沈长宁到底伸手,翻开第一页。
打开瞬间,沈长宁沉默了。
方慧已然坐到她身旁,看她停留页面,以为她在考虑,忙道:“这是工部郎中家的二子,嫡母所出,我去洗心寺上香时,瞧见过一次,人品贵重,认识的,谁提到他,都交口称赞。”
沈长宁举起册子,给她看。
方慧顿了顿:“虽然人长得是差了点,但别的方面,绝对没差错。他家长子不大成器,又是庶出,全家都指望着他呢,而且父亲人在工部……”
这话说得委婉。
但天下间谁不知工部油水大。
户部管银子,尊贵,但不是花银子的,就算有几个虫蠹,运作起来也不抵工部。
沈长宁盯着画像,这好像不是差一点。
方慧见她一直盯着画像,还以为来了兴趣,“你可喜欢,我给你问问?”
沈长宁:“……这是不是代表着,以后我睁眼,左边是他,右边是像他的孩子。”
素来看中样貌的方慧:“…………”
她给沈长宁翻页,指着下一个道:“瞧瞧这个!李翰林家的三儿子,虽是庶出,但身上有功名,模样像他姨娘,也俊俏,你嫁去,可了不得!”
沈长宁知道李翰林。
不单知道李翰林,还知道张翰林、王翰林,天下间,凡是翰林的,都板正得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翰林,那是天下学子的典范,里面的人,都酸腐还迂,规矩刻在骨子里,尤其是孝道一途。
享福的是男子,吃苦的是内里女眷。
沈长宁把想法说出来,不忘跟上一句:“我要是嫁到他们家,一天得被婆母指使着站八百回规矩。”
方慧:“…………”
怎么感觉说的是自己呢?
她刚进沈家,就被婆母站了好几个月的规矩,大着肚子都不能歇息。
方慧又向后翻,连翻两页,顿了两下,都觉得不合适,这两个沈长宁肯定要挑刺,与其被落面子,还不如她主动剔除。
方慧翻了翻,终于在翻到某人时停住。
这个不错。
她连着翻,让沈长宁选,嘴里念叨:“你看,这个是李侍郎家的四子,这个是肃毅侯府的世子——”
全都是顶顶好的人家。
沈长宁:“…………”
听到第一个时,她还没反应,听到后一个,头皮直接炸了。
退退退!
此人乃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