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沈庭瞻:“……”
他看沈长宁。
沈长宁回望。
二人对视。
沈庭瞻:“。”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缓缓崩裂,让他在此刻感觉不到自己大脑的存在。
几息后,沈庭瞻再绷不住,沉稳早散了,差点站起来:“你说什么呢!?”
疯了??!
他在外,素来稳当,办事更是妥帖,人人交口称赞,沈长宁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他如此失态。
沈长宁:“…………”
那个,别急啊,现在就急了,等下可怎么办?
她提醒:“哥,你还没问我为什么要嫁他呢?”
沈庭瞻果然顿了顿,然后开口问道:“重要吗?”
结局不都是守寡,还是连三五年都不一定能熬过的病弱。
太医早说了,不成的。
你是捣药仙翁,还能给他延寿的?
那你不应该在这坐着,你去宫里,明天满朝文武给你磕头。
沈庭瞻等她说。
说完,该他了。
他也要让沈长宁知道知道,什么叫长兄如父。
沈长宁:“……”
哎呀呀,她还没开始说呢。
沈长宁让沈庭瞻坐下,自己则坐在他身侧,将昨日和方慧讲的话,重新讲了遍,还分析了下利弊。
沈庭瞻纵容她,她在他面前也更放得开,许多在方慧面前不好说的大逆不道之言,此刻说了个遍。
沈庭瞻:“……?”
沈庭瞻:“…………”
他想说点什么,但一时间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沈长宁正好也扬起眸子,眼底水光颤动,明显写着两个字“想嫁”。
迎着目光,沈长宁又道:“真的。”
她这颗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沈庭瞻:“。”
我以为,你是看上了他的脸。
没想到,你是看上了他的早死。
但是怎么听起来,还挺有理的。
沈庭瞻久久无言。
他这妹妹,真是个干大事的。
他想开口劝劝,又不知道怎么劝,缓缓端起茶水抿了口。
何去何从,是个大问题。
此刻,二人没注意的地方,一道落在屋顶青瓦上的目光,正试图从缝隙向里窥。
房顶上的德七:“。”
听完沈长宁的理由,德七觉得自己当场裂成了两半,深冬的风一吹,又化成渣子散开了。
德七好半晌,才找到自己因为震惊而丢失的脑子。
……我靠!
我靠我靠我靠!
除了这两个不断重复的大字,德七现在的脑子空空如也,什么也想不到。
段劭出身颇有说道,争议不少,但能确定的,是他是个孤儿,至于父母——
坟头草当前应该都有一人高了。
他本是罪臣之子,举族上下若非被杀,就是千里流徙,他因着年纪太小,当时不足六岁,两个刑罚里面,不管是哪个,都有些重,又因为容貌过于漂亮,小小年纪就能瞧出长大后的模样,起码再歪也是个俊秀的,干脆用来讨好上面,送到宫中,准备做个小太监。
这张皮囊,为段劭惹了太多麻烦,但也救了他。
宫中能伺候贵人的太监,多在十岁前就入宫,留着时间好生教养。
那年,不知怎的,卢辛闲来无事,竟亲自来挑。
卢辛打小就伺候当今陛下,又有从龙救驾之功,权势彪炳,那是他头次出宫,各处都笑脸迎着,小心捧着,将自己麾下已然净身的小太监向前推,卢辛没说什么,点了两个,但谁都瞧得出他的兴致缺缺。众人见状,忙又将没净身的拉来。
卢辛一眼瞧中段劭。
实在不能怪他偏心,段劭那张脸,在众多孩子里一瞧,就如鹤立鸡群,想不注意到都难。
段劭并非公公,但杀名太盛,虽入诏狱刚三年,手下过的官员已不知凡己,基本还都是文官,间或夹杂着几个御史,不管居于何种朝代,嘴最贱的那群人,谣言不知怎的,就传了出去。
他当时正跟在段劭身旁,听闻消息,忙遣人去查,发现是何人传出的后,欲将人带来,但行动前,还是依着规矩问过段劭的意思。
正常来讲,北镇抚司的镇抚使都是由只居于锦衣卫指挥使下的从三品指挥同知兼任,指挥通知一般来讲,都是两位,锦衣卫现在却只有一个,空着的那个位置,将要留给谁,众人心中都有数。
段劭当时刚上任不到一年,还需立威,德七本以为这事板上钉钉,定要将人抓进来好生恐吓一番,让其此生绝了和锦衣卫作对的念头。
他添油加醋地说,尤其夸大了番众人听后的结果,什么视段劭如洪水猛兽,对他避而不及,尤其警告家中夫人和姑娘,不准和段劭有牵扯。
当时正被婚事困扰的段劭:“……?”
天降甘露?
被阻拦的德七:“……”
阻拦后,还让他混入人群中,接着夸大其词宣传的德七:“。”
-
德七深夜方回来,先去了趟通寮,准备入睡,临闭眼前,耳畔浮现起方才在沈家听到的话。
德七:“……”这觉,大概是没法睡了。
他掀起被子,几步走出房门。
还未到子时,他们的镇抚使,还未睡。
马上到年节,各处都放长假,北镇抚司亦然,他们为了过个好年,各处的灯烛都彻夜不熄,为积压的案子写批复与奏折。
段劭都是过了子时才得歇息。
诏狱布局仿照府衙,除照壁后的监牢,后有大堂、二堂、三堂。
大堂乃治事之堂,二堂是内里官员办公、休息与商议之处。
三堂,则属内宅。
德七敲了三下门,两长一短,得了允后,方进入。
段劭还没看完各处送来的折子,见他进来,以为出了何事。
德七很少在如此晚的时候来寻他。
段劭放下折子,百忙之中,留给德七一刻钟。
德七抬头看段劭,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唯余满面复杂到极致的微妙,“沈家确实有事。”
段劭轻扬半边眉梢,诧然了瞬。
按理讲,不应该。
就算沈锡是为陛下死的,但沈家父子皆丧,当代也并无挑大梁的存在,怎还有私下为难的?
眉梢轻蹙,段劭等他再言。
德七还在恍惚中:“沈家四姑娘看上您了。”
段劭:“……?”
他好像,并没有见过这位沈四姑娘,她看上自己什么了?
德七:“她说看上了您短命,那里许还不太行,嫁过来不仅不用伺候婆母、管理小妾通房,还不用生儿育女,只要熬上两年,就能拿着银子美滋滋守寡,其不爽栽?”
段劭:“…………?”
德七:“这是浓缩版,还有详尽版的,您想听吗?”
这位沈四姑娘,实在是个厉害人物。
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想法。虽然听起来挺可怕的,但细细一琢磨,还真挺好,比嫁大户人家做长媳舒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