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吹拂,烟堆里最后一点火星散发着橘红的光,将熄未熄。
杜知津挥出一道剑气,江边彻底暗下去。
应见画看到,刺她一句:“这种小事也要用剑。”
她也不恼,笑道:“本命剑本命剑,如手脚一样,早就和剑修自身融为一体,自然是想用它做什么就用它做什么。”
“听着像个烽火戏诸侯的暴君,大材小用、明珠蒙尘。”五脏庙终于得到满足,思绪也比从前发散,想得更多。他连讽了一串词,忽然又问:“你作为修道之人不辟谷?还是说要达到某种境界才能不饮食?”
杜知津反问回去:“你觉得我是哪种?”语毕,她卖弄地挽了个剑花,明晃晃暗示。
应见画转过头,偏要唱反调:“后者。功夫不到家。”
果然,她挽剑花的动作一顿。突然,江水开始汹涌,像头欲挣脱锁链的猛兽,不管不顾冲上岸。他因这变故惊了一下,向后连退数步。倏地,一个身影手起剑落,两股无形的力量互相撕扯,终归是她占了上风,江面重归平静。
剑身反射月光,映出一片雪亮。除了被浪打湿的涯石,一切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杜知津的声音悠悠响起:“应大夫,我的功夫还不到家?”
应见画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刚才是她故意为之,一时有些语塞。
剑修都这么幼稚吗......他淡淡瞥一眼,余光掠过她胸口的血迹时蓦地一凝,只觉浑身气血上涌:“杜知津!如此作弄,你不要命了?!”
杜知津心尖一颤,冷汗从额角滑落。
糟糕,忘了这茬......眼见人被自己气得走了老远,她只得一边追一边赔礼道歉:“大夫我知错了,下回一定改、不,没有下回!我向三清发誓!应大夫、应大夫——”
长长的尾音被风吹散,飘到他耳中。应见画本不想理会,暗骂自作孽不可活。偏又觉得她的话音颤颤巍巍,似是疼得无法出声。
一番莫名的纠结之后,他寒着脸转身,无声紧盯她。
拼死拼活救回来的人,他没发话她就不准死。
嗯?看着我做什么?
杜知津不明所以,犹豫着把自己的剑递过去。
应见画一下气笑了:“怎么,真把本命剑当自己的手足了?我是铁匠还是大夫?摸一把剑能摸出什么?”
哦哦哦原来是要她的手诊脉,你看这事闹的......杜知津讪讪收回剑,乖乖伸出手。
见他皱着眉头不发一语,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这...不要紧吧?”
现在知道怕了?应见画凉凉道:“不要紧,你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能活,足有三天之久。”
这意思就是三天不许她出门了...真记仇啊,明明打赌是她赢了。杜知津不服气,在后头小声嘟囔。
他约莫是听到了,俊朗眉目间第一次散发出杀气:“你说什么?”
她被这股磅礴的杀气震慑住,立刻改口:“没什么!我说以后一定谨遵医嘱,唯应大夫马首是瞻!”
“哼。”他既没回应她的马屁,也没反驳,看不出消没消气。
琢磨着他的神情,杜知津心里七上八下。
师尊说药毒不分家,真真至理名言。毕竟在某些情况下,大夫也可能变成鲨人凶手。
她,悟了。
————
烛焰下,应见画揭开缠着她整个肩膀的纱布,每瞧一眼,眉心便皱起一寸,仿佛他身下的人死期将近。
“赤心藏精凝神,心血外溢无异于根基受损,恐会导致元神失养......”
杜知津像是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死活,视线落在他洗得发白却针脚细密的衣襟上,问东问西:“应大夫,你还会做针线活?”
应见画拢紧领口,冷冷道:“会,给人缝肠子练出来的。怎么,你想试试?”
“大夫,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对病患的态度变差了?”“有吗?病患在哪?不是只有活人能称之为病患吗?什么时候死人也要我救了,救了岂不是白救?”
杜知津彻底不吭声了,唯恐明天会因为左脚踏出家门被应大夫连人带剑赶出去。
啊,如果出门了,说不定真的会被丢出去呢。
好在应大夫起码今夜不会把她丢出去,感谢应大夫。
二人照旧一个睡榻上一个打地铺,杜知津再次诚恳邀请他:“地上冷,万一得风寒了可怎么办?”
应见画掏出柜子里所有衣服盖在身上,仍然嘴硬:“不关你的事,快点睡觉。”
“哦,好,应大夫好梦。”
每个她清醒的夜都能听到这句话,难道是咒语?
他侧躺着,在脑子里胡思乱想,忽然瞥见墙上有她的影子,正伸着两只手各种捏诀。
蜡烛没吹?不对,不是让她早点休息吗?!
“杜知津,吹烛。”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