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屋顶本就稀疏的茅草又被风刮了些去,杜知津用几块石头压住剩下的茅草,勉强挽救了局面。
但情况依旧不乐观,“如果雨下的大恐怕还是会撑不住。应大夫,你家里有没有备瓦片?或者村里有没有泥瓦匠,我们趁现在雨还没下先预防一二。”
应见画迎着漏风的窗闲适翻书,仿佛压根不受大雨影响:“没瓦,没钱。”
“药已经煮上了,等会记得喝。”
杜知津无奈。
应大夫不知怎么了,像忽然得了臆症一样,不仅不愿意和她多说话,还离她远远的。要不是屋子只有一间,再远也远不到哪去,他说话她还不一定能听见。
既然屋主人发话了,杜知津也不好说什么,喝了药便只能在榻上打坐,静候大雨。
酉时二刻,本该被余晖照耀的武陵村陷入了彻底的黑暗。狂风大作,墨云滚滚,暴雨如注。密密麻麻的水珠砸在窗上,发出“砰砰”巨响,似要穿墙凿户、夺人性命。
一声惊雷乍响,树枝剧烈摇晃。杜知津收回视线,投向地上背对她的那道身影。
今夜露湿霜重,他这么睡一定会得风寒......她静下心来,一股融融暖意汇聚在她掌心,又经她手流向应见画。就在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无形力量即将落到身上时,应见画出声:“杜知津,不要做多余的事。”
那股力量顿时停住,须臾后土崩瓦解,散向屋内每个角落。
杜知津盯着渐渐被雨水打湿的茅草,心中涌出一股无力。
她不明白,分明只是一个小法术,根本不会影响她恢复,为什么就是不被允许呢?
应大夫有时候挺倔的,比小黄还倔。
雨势渐大,风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钻进来,又钻进他的骨头缝里。
好冷......好热......眼睛为什么睁不开,像被糊住了一样......
艰难转醒,应见画只觉眼前一片朦胧,仿佛屋内也下起瓢泼大雨,整个世界都浸泡在水中。
他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汲取一丝丝暖意,保持意识不被冻住。
有什么很凉快又很温暖的东西碰到了他的脸,他不禁抓住它,像将溺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好舒服...好想、再近一点......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把整张脸埋进去,顺便蹭了蹭。
味道也好喜欢......一直留在他身边吧......
杜知津垂眸,看着怀中满脸病态红痕、死拢着自己不放的人,微微叹了口气。
————
应见画在一片月白中醒来。
月白?
他猛地抬起头,在昏沉的视野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杜知津的脸。
这次他没有尖叫,因为他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屋外依旧阴风怒号大雨倾盆,他的意识就像外面暗沉的天,辨不清何为天、何为地。
“你醒了?”察觉到他的挣扎,杜知津睁开眼,低低地问。
应见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脑中一团乱麻,最后只说了一个字:“......水。”
杜知津立刻起身给他倒水。她离开后,应见画才发现他居然睡在榻上,身上盖着家里唯一一条薄被。
他突然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听她的话去借几片瓦、又或者找隔壁黄家借一床被褥?
这样他们就不用挤在一张窄窄的榻上。
“给,温的。”
他接过,才喝了一口就不要了。杜知津未置一词,将碗放到旁边,又端来一碗药。
接收到他疑惑的目光,她解释:“是根据你写在医书上的笔迹熬的,用的是最普通的伤寒药配方。”
应见画调动混沌的脑子回忆一番,确定那个方子还算对症后,强撑着直起身喝了半碗。
在他拒绝继续喝药后,杜知津盯着他,试图激将:“既然大夫都不愿喝药,那我不想喝也是情理之中吧?”
应大夫:......
应大夫喝完了药,并使劲浑身力气瞪了她一眼。
杜知津心情倒很好。有力气瞪她,说明病得还不算严重。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天,声音沙哑地问。
杜知津:“不到寅时。还早,你再睡一会吧。”
困意难以遏制地袭来,他重新躺下,盖着实在算不上厚实的棉被,呆呆看着她打坐的背影。
她还穿着最开始他给的那件旧衣,薄薄的一件,漏进来的风一吹就能吹起来。
以为他身体不舒服,杜知津问:“要我再去煎药吗?”
他缓缓摇了摇头,脑子里的浆糊好像被摇匀了,竟朝她伸出一只手,慢慢道:“你要不要,上来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