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桂花最终以十文钱的价格成交,应见画后来和她说,若是再磨一磨,甚至还能压价。
此时小贩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担心他再待下去两人会吵起来,杜知津连忙说要去前面看看。
把花递给她的时候,小贩为报复,给应见画埋了个坑:“姑娘有所不知,这兰浴节还有一个习俗,便是男子需持花草而舞。”
“哦?应大夫你会吗?”杜知津颇感兴趣。她还没见过男人跳舞呢,应大夫长得这般俊俏,跳起舞来也一定十分风雅。
应见画想也不想,态度果决:“不会。”
跳舞?他才不会效仿某些愚蠢的男子,扮作开屏孔雀哄心上人开怀。
他没有心上人,不需要跳舞。
“这样啊。”她遗憾地点点头,并没有过多在意,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别的地方。
应见画在她身后,掏出十枚铜板结给小贩,临走还顺了一枝艾草。
街上到处是等不及兰浴节就出来幽会的男男女女,若他手上无花枝,会被认成落单的对象。
之前他就吃过这种亏,因为没拿花被几个胆大的女子询问姓名家室可有婚配,后来他干脆不在兰浴节前后进城。这次若不是和杜知津一起,他依旧会选择在家中度过。
兰浴节对锦溪城百姓而言是个大节。这里汇聚着从各处逃荒而来的人们,彼此风俗不同口音不同,唯独一条锦溪,串联起众人,兰浴节就起源于此。
花神与水神在此一见倾心,水神以舞诉情,花神以兰回应。共饮锦溪水,良人常相随。
不远处的溪边,就有男子在林下练习着下个月的告白。什么“愿得一心人”,什么“明我长相忆”。应见画没由来地想起那个妖怪,若是它在这里,一定有一番声情并茂的长篇大论。
说曹操,曹操到。人潮拥挤,他和杜知津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脑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此时陆捕头正在赶来的路上,嘿嘿,修罗场。】
陆平?
应见画下意识扫视四周,果然在人潮末端看见一个捕快。他暗道真是阴魂不散,抬腿追上杜知津。
杜知津正学着他刚才的模样和商贩讲价呢,结果他一句话也没说,洒下十个铜板,拽着她就往前走。
她吃惊地张大嘴。
刚才那个糖画只要两文钱啊......
应见画一言不发地带着她往前走,也没说要去哪里。四处都是人,要想不被陆平找到只能往溪边树林里钻。起初他并未意识到这点,直到周围冒出各种奇怪的声响,他才如梦初醒。
光天化日......不对,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怎么敢......
幸好此处光线不甚明朗,能够掩盖他脸颊异样的红。应见画倏地松开拽着她衣袖的手,欲盖弥彰地咳了几声。
杜知津的耳力比他好,她肯定听到了......
她会怎么想?以为他是故意的?
他屏住呼吸,装作不经意地抬眼,却没看到任何意料之中的反应。
她低头啃着糖画一角,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着四处的各种动静。
应见画:“......别什么都看,当心长针眼。”
“那边有人在跳舞。”她指着前方,那里有两名男子,正围着一位姑娘跳舞。
其中一个肤色白皙,手上拿着柳条,跳得斯文腼腆。
另一个则奔放些,或许是以为四下无旁人,竟勾着姑娘的手挑开他衣襟。而姑娘显然很吃他这套,笑得合不拢嘴。
杜知津频频点头:“这姑娘眼光不错。”
袒胸露乳的那个颇有本钱,练得不错。
应见画:“......哼,有辱斯文。”
他不欲再在这里待下去,涨红了脸气呼呼地走了。杜知津追上去,才走几步便被人叫住:“木姑娘!”
她缓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这是在叫她,见来人是陆平,蓦地想起刚才那幕。
“陆捕头。”
应见画脚步一顿,猛地回身,便看到陆平和杜知津站在一处,一个笑得像傻子,一个仰头专注地看着他。
他抿了抿唇,没动,驻足原地远远看着他们。
街市灯火把陆平红透的耳廓照得一清二楚。而他心悦的对象浑然不觉,低头摆弄他送的花。
郎有情,妾无意,却不妨碍他们并肩而立、浅笑低语,宛若一双璧人。
或许妖怪说的没错。
陆平和杜知津,确实相配。即便他有意避开,也阻止不了他们相遇。
他自觉多余,心里乱糟糟的。不愿再看他们相衬的模样,扭头没入人海。
反正她就快走了,陆平再怎么挽留,也不可能阻止一阵风离他而去。
“木姑娘,你...一人来此?”
杜知津摇摇头,往前看了看应见画的身影,没看到:“我和应大夫一起来的,现下他却不见了。”
陆平脸上的笑淡了淡,却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那我和你一起找吧,人多力量大。”
杜知津探出头,指了指他身后的一群捕快:“你不是有公务在身?”
“不打紧不打紧。我们就是放值了出来走走、出来走走。”其中一个捕快迅速反应过来,带着群弟兄溜了。陆平松了口气,朝他们感激地一抱拳。
市井灯火绚烂,男男女女并肩行走,兰草香气久久不散。
陆平放缓脚步和她并立而行,略微垂首,就注意到她用来挽发的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