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今日的饭食格外丰盛,红花从外面跑回来,刚跨过院门就嗅到了豆腐的味道。
她不禁两眼发亮。要知道,豆腐可是个小稀罕物,她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回。
于是她也不继续往外跑了,乖乖留在厨房里给她娘打下手,十分殷勤地递这个递那个。厨房本就不大,多她一个半人高的小家伙,黄伯娘嫌她碍事,喂了她一筷子豆腐,又盛了一小碟让她送去隔壁应家。
嘴里嚼着滑溜溜香碰碰的豆腐,写大字都有力气了。她轻车熟路地敲开隔壁家的门,发现应大夫家里充满了好闻的味道。
好香。
见她馋得直流口水,应见画侧过身,指着桌上各色碗碟道:“喜欢什么就拿去吃罢。”
碗碟的样式均不相同,一看便知出自各家各户。红花摇摇头,她娘说了,不能随便馋人家的东西。所以她也就是过过眼瘾,豆腐一放下便走开,唯恐自己再留下会禁不住诱惑。
“娘!今天是什么日子呀?应大夫家里也做了好多吃的!”
黄伯娘:“吃你的,哪来那么多话?”
红花扁扁嘴,娘不告诉她,她自有办法知道。吃完饭,她擦了擦嘴,跳下凳子一溜烟跑了。
她说的办法,指的是武陵村诸侠组成的情报网。别小看这些半大孩子,知道的不一定比大人少!
“俺娘说,那个杀千刀的王爷死了,要好好庆祝一番!”“我爷爷也是这么说的!他还点了两支香供奉老神仙呢!”“我爹娘去拜祖坟了!”“俺奶烧了一盆纸钱!”
作为情报组织头子的红花不发一语,试图从只言片语中提取出关键信息。
承端郡王确实可恶,占人田地、收高额租子。可这些事农人都被迫习惯了,换个郡王县令也要经此一遭。那么承端郡王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大家自发庆祝他的死亡?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哼,一群小傻子。”
丁老头一身破布烂衫,醉醺醺地朝他们走过来。红花皱了皱眉,在他靠近时嫌恶地捂住鼻子。
这老头穷得叮当响,哪里来的钱买酒喝?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丁老头浑浊的眼珠迟缓地转了转,破口大骂:“赔钱的小丫头片子,你爹娘迟早把你卖掉!”
红花动手不动口,掂起一块石头砸向他的脑袋。丁老头用手挡了一下,没砸到头,但也疼得龇牙咧嘴。他怒了,抄起手边的木棍,表情阴沉:“小贱人,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其他孩子都慌了,纷纷作鸟兽散。唯独红花不慌不忙,撒开蹄子就跑,灵活得像山里的猴子。
她年轻,又常在田里跑,半截入土的丁老头哪里追的上?不一会就被她溜得气喘吁吁。
她三五下爬上树,冲底下无能狂怒的丁老头扮了个鬼脸,只觉身心舒畅。
丁老头踹了几脚,非但没把红花踹下来,还伤了自己的腿。他喘着粗气,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满嘴污言秽语:“你等着!等我得了赏赐,第一个扒了你的皮!”
他也就能嘴上过过瘾了,红花并不把他的辱骂放在心上。但丁老头有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等他得了赏赐?这老头还能得什么赏赐?
她心念一动,悄悄溜下树跟了上去。
说要得赏赐,可丁老头并未往城里去,反而去了人迹罕至的后山。
后山里有熊有虎,娘对她耳提面命,叫她不许靠近。更别说虎穴潭的故事武陵村孩子从小听到大,就算胆大如红花,也从未踏足。
丁老头腿脚不便,等闲也不会来后山。他越反常,红花越好奇。
可就在她终于说服自己决定上山时,一只手从天而降,勒住了她命运的后脖颈。
“呃...应大夫,你怎么在这?”
应见画淡淡睨她一眼,随手把她丢回路口:“这话该我问你才是。昨天欠的十个大字写完了?”
“没......”提到写大字,红花女侠的气焰瞬间弱了。
“那还不去写?”
“哦......可是!”她还想挣扎一下,对上应见画凉飕飕的眼神,顿时怂了,“这就去、这就去。”
应见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定她已经离开且不会回来后,迈步走向深山。
他对后山无比熟悉,就好像第二个家。可偏偏有不速之客想闯进家里,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生日子搅得天翻地覆。
他忍不了,也不会忍。
丁老头素来瞧不上后山那些传闻,总把“一群怂蛋”挂在嘴边。在他眼里,什么瘴气迷魂、野狼盘踞,不过是瞎编的鬼话。
可当他真正踏上这片土地,看到深不见底的密林以及时浓时淡的迷瘴。他不得不承认,这地确实邪乎。
风轻轻一吹,树枝疯狂摇动,影子也随之扭曲变幻,仿佛有无数狰狞鬼魅在林间穿梭逡巡,对每个闯入者虎视眈眈。
他暗骂了一句,应见画那小子约在这见面指定没安好心,必须狠狠宰他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