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不由咧开嘴露出一口烂牙,嘿嘿笑起来。
“你笑什么?”
阴冷男声几乎贴着他的耳畔炸开。丁老头喉间发出一声闷叫,草鞋在湿滑的苔藓上打滑,踉跄着转身时,后颈寒毛根根倒竖——
只见应见画不知何时竟贴到了三步之内,身影如鬼魅般在雾中若隐若现,唯独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泛着光,正幽幽凝视着他。
“你是鬼吗!走路没个声!”他捂着脖子后退半步,骂骂咧咧个不停。但任谁都能听出来这句话有多么中气不足,简而言之,他怕了。
怕了?真怕了就该连滚带爬地滚下山,而不是在这冲他大呼小叫,企图在卖了他之前再讹他一笔。
应见画冷冷道:“我若是鬼,你怎能活到现在。”
闻言,丁老头登时炸了,将方才的胆战心惊忘得一干二净:“我就知道是你小子捣的鬼!当年若不是你多事,我早拿了银子上城里吃香的喝辣的!那妮子就是被你教唆的!赔钱!”
说完,他大喝一声扑上来,然而还未近身,便被应见画锢住唯一的一只手甩到一边。
女儿不堪其辱自杀去世,他却固执地认为是受人教唆,时至今日也只想着赔钱。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手下留情只放半包毒药。留着你这条贱命,是我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事。”看着丁老头在地上痛苦挣扎,他面无表情道。
他漫不经心地道出当年真相,口吻散漫,仿佛不过是碾死了只惹人厌的蝼蚁。丁老头双目发红,死死盯着他,咒骂:“贱人!你完了!你彻底完了!我要向官府告发你!将你千刀万剐凌迟而死!”
他的眼!他的手!都是这小子下毒害的!
“呵。”应见画嘴中溢出一声嘲讽的笑,眉梢眼角尽是不加遮掩的嫌恶,“你尽管去。”
他这满不在乎的态度彻底点燃了丁老头心中的怒火,他开始口不择言,大声辱骂:“丧尽天良的畜生、没爹没娘的杂种!你就等着吧,官府的人早就在来的路上了!等剥了你的皮,看你还能不能这般张狂!”
应见画眉头一挑,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报官了?就凭我毒坏了你一只眼一只手?”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什么破事?十天前你根本不在村里,是你害死的王爷!”
只知道这些?还以为落了什么把柄。
紧绷的弦一朝松弛,他忽然笑了笑。
在旁人看来,应大夫笑起来是极美的,好似雨后初霁、春风拂面,连平素清冷的眉眼都染上柔光。
但在此时的丁老头看来,无异于阎王开门。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只身前往后山是个鲁莽的决定,因为这里是应见画的地盘,而他有一千一万种方法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不、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已经报了官!官爷是不会放过你的,你不能杀了我!不——”
然而,他没机会把遗言说完。
伴随着噗通一声,浑浊的水花炸开又平息,只留下几片残破的衣角在水面打着旋儿,然后被暗流缓缓拖入深不见底的潭底。
暮色降临,应见画缓缓转身,衣角掠过岸边的野草,沙沙作响,
黑暗一点一点吞噬了这座山,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并吞噬。
————
白榆城,某不知名客栈。
杜知津放下两把剑,招呼小二给她上几碟好菜。
小二说了声“好咧”,因她出手阔绰,额外送了一小盘花生米。
隔壁桌的几个大汉正饮酒侃大山,就缺一盘花生米。察觉到他们热切的视线,杜知津大方地分出去半盘。
“少侠阔绰!”
闻言,她笑了笑,并没有解释。
出门在外,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穿,加上她随身携带两把剑,无人能一眼识出她的性别。
离开武陵村已有十数日,按理来说,以她的脚程早该走出邑州往别州去。可她放心不下武陵村的事,便在周边多停留了几日,尽量把有威胁的妖魔肃清。
如此紧赶慢赶,到下一座城池已是十日后。按照习惯,她先选了一处客栈落脚,准备打听点情况。
这许多天都待在野地里,难免错过一些消息。不过邑州偏僻,几年也不见有一件新鲜事——
“听说了吗?隔壁锦溪城的承端郡王死了!”
“咳、咳咳!”
猝不及防喷出一口水,那群大汉齐刷刷看向她,其中有个好心人还递过来一块帕子。
她谢过好心人,顾不上一片狼藉,忙问:“锦溪城的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