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情?哪里来的私情?
红花立刻想到之前姊姊还在时,这个陆捕头几次三番想要搭话。可她被黄伯娘捂着嘴,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但她说不了话,其他人能说啊。村人是见过杜知津和陆平一起从后山捉鸡回来的,那天各家的小孩都蹭了一口哩,“哦我想起来了!那位木匠姑娘!”
“什么木匠姑娘?”有人不知杜知津的存在,马上就有村民给他解释:“就是之前接住在应大夫家中的木匠姑娘啊,有一天早上老黄喊捉贼,结果一推门发现是.......”“原来是她啊!那姑娘走后应大夫追出去好远呢,没想到......”
肃杀的气氛顿时被八卦冲淡,不止武陵村村民,连陆平自己带来的几个捕快也开始互相挤眉弄眼。
其中一个颇为大胆,甚至凑到陆平耳边问:“陆哥,是不是我们在街上遇到的......”他的嗓门不算大,但也不算小,起码竖着耳朵的村民听到了,登时嚷嚷起来:“木匠姑娘走都走了,陆捕头你现在来干甚?还绑了她的救命恩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陆平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怎么也没料到应见画一句话能让话题歪到木姑娘头上,这事和她有什么干系?他奉命办案,岂是那等公报私仇的小人?
况且退一万步来讲,他和应见画这点摩擦,只能说是微乎其微,他根本没把这放心上。
但很显然,其他人不是这么想的,这件事已经变得暧昧朦胧,而人们总是喜欢谈论一些影影绰绰的事。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下套了。
就在陆平头疼不已、其余人吵吵嚷嚷时,应见画说出了被绑后的第三句话。
“官差办案,草民不敢不从,可也不愿因一两句捕风捉影的话失了清白。敢问陆捕头,您定罪的依据是何?”
应见画的语调不疾不徐、不轻不重,但很有力,在场的每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能听懂听清他的话。
话音落下,数十道目光齐齐投向陆平。他们一个字也没说,却仿佛什么都说了。
是啊,罪证在哪?证人是谁?难道官差就可以随便给人定罪了?他们、他们可是好不容易才熬死了一个承端郡王,难道立刻又要多出一座名为“陆捕头”的大山?
陆平和他的手下都感受到了村人们陡然变幻的眼神,一种怨念、冰冷的眼神。他按住手下的刀,示意他们勿要轻举妄动。
武陵村偏僻,他们一行只有四人,对上几十个村人毫无胜算。这些村民未必肯为应见画冒险,但此子言语极具煽动性,三言两语就能拨动人心中的那磅秤。
倒是小瞧了他。
陆平未出声,他身边一个捕快清了清嗓子,抬首略微扫了一圈围观的村民,道:“你们村中,可有一个叫丁劳的人?”
“丁劳?”乍听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众人一时未反应过来,还是赵村长抚了抚胡须,答:“可是住在村西边的那家?”
村西边。
即便被她娘抓着手捂着嘴,也不妨碍红花脑海中瞬间浮现武陵村的地图。
东边是河,南边是后山,西边有一棵大树,丁姊姊当年就是在那棵树上吊死的。
......村西边正是丁老头家。
片刻的功夫,很多人的脑子也转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丁老头?他又犯什么事了?”“我就说,应大夫怎么可能惹下此等滔天祸事?必是他在后面嚼舌根!”“官爷,那丁劳的话您可千万不能当真!他就是个无赖!”
任凭众人如何喧闹,陆平的视线始终不曾从应见画身上离开。
他做捕快也有三年,正是凭借这细致入微的本事越过一众老资历升为捕头,凡是作奸犯科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或窃喜、或懊悔、或惶恐、或故作镇定。唯独应见画,从未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硬要说,他脸上从始至终只有一种神色,那便是“置身事外”。
想到这里,陆平的心底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若真是应见画所为,他怎么做到如此淡定?难道是他们抓错人了?
毕竟,应见画此前并未显露过对承端郡王的恶意,他本人确如村人所言,不曾踏出过锦溪城。就连他的医术,据他所知也只是平平,这样一个行踪简单的人,怎么可能杀死郡王和世子?
外面将莫大夫传的神乎其神,陆平虽不信,但也承认一点,那便是莫大夫定非常人。
而应见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医师,又无人教导,他是如何习得那等“妖术”?
“......官爷有所不知,丁劳此人奸猾狡诈,甚而做出卖女求荣的事,实非良民。不管此人说了什么话,官爷请一定要三思啊,咳、咳咳。”说完,赵村长剧烈咳嗽了几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瘫痪倒地。他儿子赵二叔连忙上前搀扶,同时大声喊叫:“我家老头要不行了!快找大夫!大夫!”
大夫?这里除了应见画哪还有大夫?
捕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该拦还是不拦,正犹豫着,应见画已经被村人拉扯过去,给赵村长诊脉了。
手下偷偷瞄陆平的神色,见他没有反对,都松了口气。
毕竟他们也觉得一个乡野大夫怎么可能是杀害郡王的凶手?还是妖魔作祟更有说服力。
赵村长晕了很久,且大有一直晕的趋势。陆平不欲与他们纠缠,直截了当道:“劳烦村长带我们走一趟。丁劳此人可不可信,总归要审过问过。”
听出他有松口的意思,赵村长立刻不晕了,因为仍要维持人设,便指了他儿子赵二叔领路。
临走前,陆平瞥见黄家母女,忽然一指:“她们也跟着。”
“这、这怎么成......”黄大伯正要哀求,黄伯娘却朝他摇了摇头。
她紧紧攥着红花的手,跟在了人群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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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西边原先也住了几户人家,自从丁家女儿吊死后,那几户人家接连出了怪事搬离,渐渐的,只剩下丁劳一人居住。
茂盛的树冠遮天蔽日,踏入的瞬间,初夏变作严冬。赵二叔走在前面,介绍:“这里便是丁劳的家。”
这棵树生得高大,陆平一眼便看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