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吸引他的,绝不止“高大”这一点。
见他的目光落在树上,赵二叔低声解释:“那便是,丁家女儿吊死的地方。”
“吊死”两个字一出,本就荫凉的地更加阴森,让人不寒而栗。有个年轻捕快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声音都带着颤:“这儿死、死过人?”
闻言,陆平也皱了皱眉:“为何不上报官府?”
赵二叔叹息一声,一边走一边道:“人家家里的事,外人怎好插手?丁劳说给他女儿寻了户好人家嫁过去,我们还能拦着不成?”
年轻捕快听完,嘟囔了一句“若真是好人家他女儿怎么会自寻短见”,登时引来陆平的眼风。他便不敢再说,只是脸上忿忿的表情仍在为死去的丁姑娘抱不平。
丁劳的家也是茅草房,却不似武陵村其它人家收拾得干净整洁,一进去灰尘满面不说,隐隐充斥着一股霉味和骚味混杂的恶心气味。
红花最先受不了,撇开她娘的手跑到外面干呕。
应见画发现了,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递给陆平。
陆平不解:“此为何物?”
他道:“薄荷甘草揉成的丸子罢了。小孩子闻不得这种腌臜味道,陆捕头断案心切,也不能牵连无辜之人。”
陆平愣了一瞬,他带着几分恍然大悟,又道:“陆捕头担心我在药丸里藏了什么东西?”“不......”他正欲解释,便看到应见画轻轻一捏,黑色的药丸一分为二,中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应见画举着两半的药丸看向他:“这下,陆捕头可以放心了?”
“......给她。”陆平没解释,招了招手让黄伯娘取走药丸。
黄伯娘连忙喂红花服下,几人看着她服药后神色稍虞,纷纷向应见画讨要:“应大夫,还有吗?”
几个捕快没出声,但渴望的眼神出卖了他们的真实意图——虽然是捕快,但他们也没闻过这么恶心的味道!
应见画很大方地一人给了一枚,轮到陆平时也不例外。陆平没接,扭头吩咐赵二叔:“把人喊出来。”
赵二叔在屋外喊了一声,不得回复直接伸手推门。两间茅草屋一眼望得到底,哪里都没人。
“这......也许是又去哪吃酒了。”赵二叔道。
其余村人表示吃酒都是委婉的说法,丁劳保不齐又去哪里偷鸡摸狗挣赌资了。这种人捕快们见多了,对丁劳的印象愈发不好。
所有人都说他不在家很正常,陆平却觉出了端倪。
屋里脏污物太多,其实没有什么个人生活的痕迹,倒像个猪圈。但陆平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就好像,有人特意掩藏了什么。
可他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只能按下不表,转而询问:“丁劳平日还会出现在哪?派人去找,把他找到来。”
村人和捕快都发动了,一个时辰后返回告诉他,找不到人。
“找不到人?”陆平不相信武陵村的村民,这话是对自己手下说的。
三名捕快额头冒汗:“四处都找遍了,不见人......”
陆平皱眉。
丁劳一眼一手,放在人群中是极惹眼的存在,怎么会找不到?况且昨日他找上县衙时,口口声声说会前来引路,他们在武陵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不见他出现?
除非......他逃了。
或者,死了。
那个年轻捕快分析得头头是道,众人均赞同前一个说法。
像丁劳这种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做的人,栽赃陷害后畏罪逃跑也不是不可能。
事情似乎就这样轻飘飘地揭过去了,一切都是丁劳的污蔑,应见画是无辜的,被冤枉的。
或许还夹杂着一点上峰的个人恩怨,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顶着几人时不时飘来的目光,陆平在红花身前站定。
他记得这个孩子,她很机灵,一直跟在木姑娘旁边叽叽喳喳。刚才那名捕快说丁劳可能死了的时候,他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变了。
“你知道丁劳去哪了吗?”
黄伯娘一脸慌张:“孩子能知道什么?她只是”“你别说话,让她说。”
四周因为他忽然的沉声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黄伯娘怀里的人身上。
红花似乎是怕了,声音颤颤巍巍,带着嚎啕的哭腔:“我...我错了呜呜呜......我、我不该说应大夫讨厌、让你们把他抓走...呜呜呜我愿意每天多写十个大字!求你们别把他抓走——”
在孩子撕心裂肺的哭闹中,捕快们走了。
武陵村重归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黄伯娘也这样以为。
可当晚,火光点燃夜空,滚滚浓烟笼罩村子上方,宛若地狱。黄伯娘匆匆起身,便看到隔壁应家置身火海,新换的稻草一点一点化作灰烬。
黑暗中似乎有两道身影一闪而过,她搓了搓眼再去看,却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