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短不过四个字,可从陈氏的嘴里说出来,意思再明白不过。
她这种没身没份来历不明的平民,还敢肖想当什么良娣?连太子通房都算便宜她了。
可她芽芽不愿做妾。
良娣良娣,说的在好听些,也还是妾。
芽芽真想不明白萧容这又是哪根筋不对,她之前明明表达的很清楚了,她不愿意留在这里的,更遑论要嫁给他,一辈子困在这里。
“奴婢……”
不等萧容反应,芽芽便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挣出来,“噗通”一下伏跪在地,双手紧紧攥着,声音颤栗,却无比坚定。
“奴婢斗胆..."
“求娘娘开恩,准奴婢离宫。”石砖蔓上来的寒意沁透了罗裙,芽芽顿时眼花,耳边也一阵一阵的嗡鸣。
陈氏挑了挑眉,似是终于来了些兴致,睨着跪在地上发抖的鹅黄色身影,忽然嗤笑出声:“瞧瞧,这让本宫可如何是好?”
萧容一把将人拽起来,芽芽踉跄着撞进他怀里,男人的眼底染上一丝怒意,指腹重重的碾过她腕间的红痕。
“东宫锦衣玉食,倒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来?你究竟是哪里不满意?”
“殿下,奴婢不是白眼狼……”
芽芽忽然仰起脸,杏眼映着窗外漏进来的天光。
“奴婢……”她喉头哽了哽,“奴婢自知身份卑贱,配不上殿下,恳请殿下,放奴婢出宫。”
殿内熏香缭绕,萧容的指节捏得发白,目光如铁钳般,锁着芽芽湿润的眼。
她鬓边蝶翅在压抑的寂静中簌簌颤动,如同困在蛛网里垂死挣扎的猎物。
“你非要,在这种时候忤逆孤?”
他声音滞涩,芽芽被箍在男人臂弯里,嗅到他衣襟沾染着的龙涎香,那熟悉的香气一寸寸地侵蚀肺腑,恍惚间,她突然回忆起不知多少个日夜之前,他的怀抱还没有这么冷。
陈氏指尖叩响案几,有些许无奈的看向萧容:“容儿,莫要失态。”
“儿臣……”
萧容猝然转身,脊梁绷得笔直如松。
碎光穿过重叠纱帐,在他玄色蟒袍上割裂出深深浅浅的沟壑,萧容的掌心不知何时渗出了冷汗,也有可能是芽芽的,顺着交缠的指缝,将两人命运黏腻地绞在一处。
“行了——”
陈氏扶着额头摆了摆手:“本宫乏了,这出戏唱得人头疼。”女人凤目斜睨向门口垂首候着的宫婢,“带这丫头去耳房候着。”
芽芽捏着手指乖乖退了出去,临出门前听见陈氏的声音:“太子留下,本宫有话要问你。”
日头西斜时,芽芽才被放回小院。
刚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就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为何非要走?”萧容背对着她,声音哑得厉害。
芽芽攥着门框不答,萧容突然转身逼近她,掐着她下巴,逼人抬头:“东宫缺你吃穿了?”
“孤近日不是也常来看你?没有冷落你吧?”
见她垂着眸不愿与他对视,男人倏地冷笑一声。
“怎么,良娣还委屈你了?”
“奴婢要回家……”芽芽咬住下唇,想挣开他的手,袖口翻卷,露出她腕上的淤青,"奴婢……只是想回家……"
此时的芽芽面对他,仿佛是被抽去了魂一般,甚至于说,是一脸死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萧容像是被烫着似的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暮色把萧容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眼底的猩红不加掩饰,抓起石桌上晾着的药杵猛的砸向墙角:“齐霁已经死了!”
“你看清楚,站在这里的只有萧容,也只会是萧容!”
男人声音刺耳,见芽芽默不作声,又固执的捏住她的后颈:“你以为良娣是什么?!”
“这是孤能给你最大的体面!”
芽芽被吓得愣在原地,整个人仿佛僵住。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视线瞬间模糊一片,成串的泪珠涌了出来。
情绪翻涌着冲上鼻尖,令人完全无法抵抗,泪水刺痛了眼眶,芽芽几乎是咬着唇,才勉强逼出几个颤音。
“你为什么……”
女人咽下满腹的酸涩,眸光闪烁间,倒映着萧容固执的脸。
下一秒,她抬起手,扯下发间的蝴蝶簪子。
簪子落地时,发出一道清脆的碎裂声。
萧容盯着地上碎成两截的簪子,喉咙里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
宫灯次第亮起来,把两人割成明暗分明的两块。
萧容往前半步踩进光里,芽芽立刻后退,隐入阴影。
他伸到半空的手僵了僵,最后,只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
半晌,男人长叹一声,缓缓弯下腰,去捡断成两截的簪子,指尖被碎玉划出血珠。
“孤也…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