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室内,烛火微弱。
颤动的烛光照在一面斑驳不堪的墙壁上,一人从破烂衣袖中伸出污迹斑斑的手臂,手中死死攥着一块东西,正在墙上刻画。
似乎她正在刻最后一笔,这一笔刻得缓慢,仿佛用尽所有力气。直到墙壁发出了“叱——拉”的声响。
良久,她松开手,顺着墙壁无力滑落下来。她望向掌心,一方瓷片躺在其中,那瓷片边缘已经变得有一些锋利。
墙面新添的那重重一笔,此刻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字。
目光扫过墙壁,要仔细看,才能看出来,墙壁上是密密麻麻一片正字。
一些是她的,一些不是。
刻完字,她便卧在地上一方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毛毡上,再不发出声音。
“唰——”墙壁上一道小小的暗门被打开,一只手伸进来,将一碗饭菜推进室内。
直到那暗门再次关闭,送饭的人走远,毛毡上那人才将眼睛睁开。
她奔向暗门,跪在地上捧着碗,没有筷子,便用手抓着饭菜,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一行泪从眼眶悄然落下,在她脸上留下两道蜿蜒的白痕。
活下去,她要活下去。
碗里不是什么好饭好菜,没什么油花的青菜,放了不知道多久的米饭。堆在碗里隐隐有一股子馊味,她却眉头也不皱,将碗里饭菜吃得一干二净。
狼吞虎咽地吃完后,她和之前一样将碗重新放在那暗门门口,等着人来收。
很快,一阵脚步声传来,应该是有人来收碗了。
“唰——”
暗门再次打开,一只手伸进来,只是这次,碗放得太远了,这只手在暗门周围摸了许久。
屋内那人一直盯着那在暗门周围摸索的手。
是时候了。
在那只手即将从暗门抽出前的一刻,猛地被她摁在地上。接着,她将手中瓷片猛地朝他手腕上一划,门外那人痛苦地叫了一声。
她看着血从他腕间流出,眼中并没有什么波澜,仿佛已经司空见惯。
“开门。”
“否则你将流血致死。”
门外那人还在做垂死挣扎:“即便你出了这扇门,也走不出去....啊!”
还未等他说完,她将那瓷片再次割向那道伤口,一道凄惨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这暗无天光的地方显得阴森恐怖。
“开,门。”她一字一顿。
“哐啷—”门被打开了。
那人走出来,居高临下看着门外捂着手腕的那人,目光淡漠,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手中的瓷片没有扔,她再次举起瓷片。
只是这次,瓷片划向那人的脖颈上。起落间,鲜血从脖颈喷溅而出,溅到她的脸上,她眼也不眨,一把抹去脸上的血痕。
她整张脸变得赤红,如地狱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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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境书院。下学的钟声响起,身着青色学服的学子自书院鱼贯而出。
学子们背着画筒并排而走,说说笑笑。
几人来到一处酒肆,径直上了二楼。二楼人不多,要了几样小菜一壶薄酒后,开始坐下谈论即将来临的入学考。
“也不知道新来的这一批怎么样。”一人率先开口。
“我这两日帮典谒整理入院考的名册,有个从江陵来的还不错,好像姓陆。”另一人回。
“这人是夫子亲自举荐来的,我看过她的画作,很有几分虞同玉的神韵。”
虞同玉虽然已经身死几百年,但一直是学画人的楷模。
听她说完,这人鼻腔发出一声冷哼,
“学人者生,像人者死。一味摹仿能走多远。再说,江陵那种小地方,岂能跟京师比?”
“还有一位,据说来头不小。这人叫赵柔柯,既不是出身世家,也不是王孙贵族。”
正说话那人往旁边的学子贴近了点,悄悄说:“只是,她的举荐人,是锦衣卫指挥使周啸阑。”
那学子听她这么一说,眼中鄙夷之色尽显,
“没想到锦衣卫这群杀神将手伸到了书院。真是可恨!亏那周啸阑曾经也是读书人,如今竟然也沦为了朝廷鹰犬。”
“这群人背靠当今圣上,谁能惹得起?”
“依我看啊。这个赵柔柯怕是连入学考都过不了。也不知道靠什么勾搭上锦衣卫,走偏门进来能有几分真本事......”
两人说说笑笑没留意到身后有人将对话听了个清楚。
那女子身穿儒衫,乌发仅以发带扎成髻,发带飘于身前。
她将酒盏往面前桌案上重重一放,发出嘭的一声响,惊得身后两位学子转身去看。
只见桌案前是一女子,那女子鹅蛋脸,弯月眉,嘴角带笑,好一个芙蓉之色。
可下一刻,她说出的话却是讥讽味十足:
“无境书院是绘画圣地,我当都是些良材美玉,没想到也有人这么喜欢在背后嚼舌根。”
“百年前虞同玉设立画技馆,让女子亦可担负国家之兴,才一步步有了女子可以入学读书的地位。”
“读书,是为了明理。如今你们读了圣贤书,却对同为女子的人如此刻薄,不知他日同样一番话落在诸位身上,又当作何感想?”
那几人涨得满脸通红,“你又是谁?我们谈论谁又与你何干?”
她站起身来,朝着两人方向理了理自己的儒衫,拱了拱手,露出一个春风拂面般的笑。
“在下就是刚刚几位所说的,小地方来的,江陵——陆心棠。”
那几人没想到了论人是非论到正主面前,自知理亏便不便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