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走得急,前面一人一个趔趄摔了一跤,于是几人叠罗汉似的摔在了一起。
陆心棠看到几人摔了个狗吃屎,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脚,回身坐下默默喝了口酒。
再次开口时,声音多了几分促狭:
“还望几位背后多积口德。在下小地方来的,不如锦衣卫手眼通天,耳目众多,没准哪天请几位去诏狱喝杯茶呢?”
那几人顿觉背后起了一片冷汗,再不敢多言,狼狈离开。
陆心棠说完,便自顾自地继续吃酒。谁知刚埋头,一碟盛着瓜子的玉盘映入眼帘。
一人坐在她对面,将一把折扇收起来放在桌案上,又将瓜子盘推了过来。这人身着一袭烟青圆领袍,细眉乌发,嘴唇殷红,却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儿家。
她细白手指从玉盘中拾起一枚瓜子,一边嗑,一边冲着陆心棠摇头。
“我说你也太沉不住气了,我还想听听书院秘闻呢。你这样不把她们都吓跑了?”
说话这人正是赵柔柯,她今日着了一身男装,举止风流,引的人频频侧目。
眼看入学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今日她来这酒肆就是冲着这里离无境书院近,很多学子会来此地饮酒就餐,她想借此打听一番。谁知她还没听到关键处,就见有人来替她打抱不平。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头回见面只当此人是个画痴,没想到竟也是个赤诚敢言的性情中人。
她放下瓜子,本想拿酒,却又想到自己酒量不佳,便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后举起茶盏,对陆心棠正色道:
“以茶代酒,此一杯,敬你的仗义执言。多谢你为我说话。”
陆心棠面上亦是重逢的喜悦,遂举起酒杯与她相碰,“谈什么谢字,头回见面,你的才名我已领教过,我不信你如她二人所言。”
说着她却面露疑惑,
“只是......你为何会与那锦衣卫有牵扯?”锦衣卫恶名在外,她在江陵就已经有所耳闻。
赵柔柯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说道:“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见赵柔柯不愿多说,她也就没有多问,毕竟人活一世,谁的身上没有秘密。
“你可知道,今年书院入学考试的考官多了一位?”
二人临窗而望,楼下街道人来人往。
赵柔柯点了下头,“据说是那位老太傅。我今日来此也是为了探听些虚实。”
毕竟技法她倒是不怕,只是考官有个人喜好,摸清楚了总是好的。
“往年是书院的掌院,外从翰林画院抽调三位,依次对画作进行评选。今年老太傅坐镇,怕是要难得多。”
“听说这位老太傅不看门第,只看能力如何。只是有一点我比较担心。”
“你可知这位太傅与锦衣卫指挥使曾是师生,并且相当看重周啸阑,只是后来老太傅清丈土地完回到京师后,周啸阑弃文从武成了锦衣卫。满朝文臣最恨的便是锦衣卫,宋公明为文臣之首,二人自此决裂。如今你的举荐人便是那锦衣卫。我担心......”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赵柔柯却懂了。宋公明与周啸阑当年不欢而散,如今她被周啸阑举荐,入学考试会不会为难于她还是未知。
她与周啸阑合作,入书院不仅事关她的前途,更关乎周啸阑那桩「兰花锦帕」的案子。
先不论周啸阑会不会有后招,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无论如何,入学考试她势在必得。
她朝陆心棠疏朗一笑,“不必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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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墙角处,小报丁翘着一张小嘴,很是不满道:
“跟你合作也太危险了,三天两头被锦衣卫盯上。”
赵柔柯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捏了一把他的小脸,冲着他笑意盈盈。
“可报酬,也最为丰厚,是也不是?”
小报丁看着她手中的银子眼睛发亮,
“有事您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辞。”
“不必上刀山也不必下火海,只是需要手脚麻利点。”
她将一沓告示放在他的手中。
“一日之内,我要京师众人都见到此告示。”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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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学考试十日后进行,一则消息在京师不胫而走。
“听说了么。有人要在京城鼓楼前的画壁上作画。”
“那画壁已有两百年,两百年前大宁刚建朝不久,虞同玉曾在其上画了一幅《出征图》用以警示建朝不易,勿忘先辈浴血奋战。只是后来那画被毁,自虞之后,历代名家恐技不如人,都不敢轻易动笔,那画壁一直空到如今。”
“说是三日之后,邀京师众人来此一观。”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如此狂妄。”
“那就三日之后,一同拭目以待。”
北镇抚司,周啸阑听着程川回禀,眉梢一挑。
“又是那小报丁所传?”
“是啊。告示贴的到处都是。因您先前教诲,手下人也只是对他训斥,没有责罚。”
“说到那告示上所言,也不知是何人敢如此大胆。虽说那画壁没有要求作画人技艺如何。但是百年来大家已经默认虞同玉是已立于巅峰。这作画之人画的如若不能比先前好,怕是京师都混不下去了。”
周啸阑笑了,还能有何人?
“下去吧。”他吩咐。
待程川走后,周啸阑的手指从一张搜查令上撤开,那是一张入府学的搜查令,日期便是无境女子书院入学考的当日。
他将那张搜查令置烛火之上,很快成为一堆灰烬。
他居然也动了三日之后想去鼓楼前看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