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将石板路烤得发烫,白晃晃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宫亭辞别老师后,马车刚转入槐树巷,突然"吱——"的一声刺耳急刹,车轴发出痛苦的呻吟。
巷口横着一辆漆黑马车,十余名持刀壮汉如铁塔般堵住去路,刀刃上裹着的粗麻布边缘凝结着暗红血渍。
石武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对面马车上那个三足金乌的徽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可是王族才能用的标记!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斧头。
这时,一个穿着华贵锦袍的男人踩着跪在地上的奴仆的背下了车。石武浑身肌肉绷紧,正要拔斧头,却看见车厢里公子垂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一抬,做了个"别动"的手势。
石武生生把冲到嘴边的怒吼咽了回去,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钻进自家马车。车厢明显地往下一沉。隔着帘子,能听见酒樽翻倒的声音,但自家大人的声音依旧从容不迫:"微侯别来无恙?"
马车内,一方小碳炉上铜壶正冒着袅袅白气,清雅的茶香在狭小的空间里缓缓弥漫。宫亭将一盏新沏的茶轻轻推过案几:"这是陛下新赐的紫笋,需用洹河源头的水冲泡,方能显其真味。"
"少来这套!"微子启屈指一弹,茶盏应声飞出,在车壁上撞得粉碎。他眼中寒光闪烁:"你该知我来意。修渠阻我封邑粮道,今日要么改令——要么我把你填进洹河祭堰!"
宫亭低头擦拭溅到袖口的茶渍:"殿下息怒。新政如星轨运行,自有其天道。若您觉得不妥,不妨移步兰台,与陛下共商国事。"
"啪!"一声脆响,微子启突然拔剑劈裂案几,木屑四溅:"少拿陛下唬人!当年若非你背信弃义,这王座——本该属于我!"
宫亭修长的手指轻抚过案几裂痕,声音平静如水:"臣不过是观星之人,从不敢妄议天家之事。"他抬眸直视对方充血的眼睛,"陛下随天象而兴,此乃天命。"
"观星之人?"微子启从齿缝挤出冷笑,"当年父王就是信了你的鬼话!"剑尖挑起宫亭一缕白发,"论长幼,论才干,我哪点不如他?!"
"殿下明鉴。"宫亭微微欠身,白发从剑尖滑落,"陛下待臣以诚。记得初来殷都时,满朝贵胄皆骂臣是妖星祸国,唯有年幼的陛下当众摔杯为臣辩驳..."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这与您当时的默许,确实天壤之别。"
"收买人心的把戏!"剑锋倏地抵住青年咽喉,"他能给的,我都能加倍!"
"您何必执着。"宫亭偏头避开剑锋,余光扫过车外森然列阵的武士,"真心假意,臣这双观星十载的眼睛自然分辨的清楚。"他忽然轻笑出声,"倒是殿下今日这般阵仗,莫非真怕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星官?"
"无缚鸡之力?"微子启冷笑一声,剑锋一挑,宫亭衣袖应声裂开,几枚幽蓝细针叮当落地。"这是什么?"车外顿时响起一片刀剑出鞘的铮鸣。
宫亭面不改色地拢好衣袖,"不过是观星定图的骨针。"
微子启猛地揪住他的衣襟,"带这些人,是防你那主子派来的恶狗!"
"殿下多虑了。"宫亭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臣的主子...从来就只有大商的天命。"
剑刃抵上咽喉,微子启咬牙切齿:"他许了你什么,值得你这般卖命?东征前夜你在东暖阁待到鸡鸣——误了祭鼓这等大事,父王非但未责,反赐白圭。"他凑近宫亭耳边,声音压得极低,"都说星官善观天象,你倒是...很会揣摩圣意啊。"
石武的斧头重重砸在车辕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宫亭忽然笑了,那笑容如冰刃淬火,让车厢内的温度仿佛骤降。
"既然殿下记性如此好,那先王驾崩那日……"他迎着剑锋上前,目光如淬毒银针,钉在对方眼角疤痕,"陛下那一斧,竟没教会您慎言?"
"大胆!"檀木案几应声翻飞,茶汤在车板上洇开暗红。
"殿下息怒。"宫亭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襟,“听您提起旧事,臣也想起件往事。当年陛下东征归来时曾说......在尸堆里发现了一支刻着'启'字的箭,与刺伤先帝的那支,形制分毫不差。"
微子启眼角的疤痕抽搐着,刀刃又压进半分:"伪造证物,惑乱朝纲......该割了你这舌头。"
宫亭轻笑:"真假与否,殿下心里最清楚。"
"少在这里妖言惑众!"刀刃逼近,"今日我定要揭穿你这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