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丞相不动声色地咬了咬自己的内颊肉,将这个不该出现的念头硬塞了回去。
那个疑似成沮的东西仍然在火笼里咆哮,但赤豹的脚步声听起来已经有些躁动,连带着玄犼也开始不安。
他别无选择。
百里恭伸出手,半揽住了南黎王旃焕的后颈项,拇指抚上了颈侧的天牖穴。
年轻的南黎王在他的抚触下一个轻颤——
虽然此刻旃焕是牂柯郡守府“侍卫”,学成夏人规矩地束着发。但南黎人本是不束发的,颈后的这一片肌肤长年掩在披发或编发之下,休说少有他人碰触,连阳光也少见,自然会特别地……
敏感。
丹栀的气味瞬间愈加地炸开。
百里恭也只觉指尖所触一片滑腻。
某个被他硬塞回去的念头,再次伸出头来。
还变本加厉地露出了它的毒牙。
于是百里丞相知道,自己的蒹葭气味此时极可能也已经远远超出了得体的标准。
事实上,若是此时这间石宫里还有第三个人,大约会忙不迭儿地赶紧找个门退出去——这里信香的浓度已经是大失体统了。
百里丞相默默地垂眸,在心里念了一段道德五千言。
然后抬眼,看进那双绿瞳。
温和而清凉。
像是溪流,潺潺而过。燥热和惘乱一扫而清。
旃焕眨了眨眼睛,清醒过来。
不是说想要印结他的天合的冲动就不在那里了。
它当然在那里。
它会永远在那里,直到它得到满足的那一天。
只是此刻他已经不再受它控制了。
虽然一清醒过来就对上那双深沉的凤眼,让他在一瞬间有想要重新沉溺回去的冲动。
但还好那只是一瞬而已。
百里丞相移开了目光。
南黎王再次眨了眨眼睛,彻底清醒。
“殿下可是受到了那成沮的影响?”百里恭看着那燃烧的火笼道,“那东西似乎还有致幻之效。”
旃焕这才跟着把视线移到那一头。“也许。”
这突如其来的冷淡,和……
赤豹凛然一声长啸,火笼炎焰大盛。
里头的东西开始猛烈地挣扎起来,一度仿若要挣脱那火笼的束缚。
南黎王眉头一皱,几个纵身,径直跃到了赤豹的背上。
赤豹再次在炎焰中跃起。
南黎王脚踏赤焰,手上抽出侍卫的佩刀,迎着那成沮的咆哮,劈手就是一刀。
看起来南黎王心情不是太好的样子。
是方才那会儿自己又惹着他了?
百里丞相袖手在一旁观战,心里竟难得地有些惴惴。
毕竟很少有人会选择这样和自己的兽灵一起作战。
一则是实在没必要。兽灵本就是由心而生,完全可以随主人的心意动作。
再则是轻易办不到。兽灵行动迅捷,一般人的动作想跟也跟不上。
但你也不可否认,百里恭抱臂看着眼前的一幕想,南黎王乘赤豹作战的画面,那还真是,相当地赏心悦目。
旃焕的下盘功夫不错,踩在飞跃腾挪的赤豹背上,稳得如立平地。
偏偏他的身形又极轻捷。成沮挣破火笼飞出一拳,南黎王劲腰一拧,擦着那拳风躲过。
长腿一个飞踢,将那只手臂生生给踹了回去。
突然发现,南黎王着夏服其实也挺好看的嘛!百里丞相的脑子里不知怎么开了个不合时宜的小差。
但他来不及做自我检讨就眯起了眼睛,因为南黎王再次举起了刀——
牂柯郡守府侍卫的佩刀是长刀,飞云崖顶相遇时南黎王的佩刀是短刀。当然,习武之人,有“十八般兵器样样皆通”之说,别说是长短刀了,刀枪剑戟,也多是一通皆通。
这跟习文之人学经史子集多触类旁通大约是一个道理。
尽管如此,习武之人也还是各人有自己惯用的兵刃。百里恭猜度着,南黎王还是更加惯用短刀。
这就是为什么方才他的第一刀砍空了的原因。
第二刀显然是不可能再放空了。
因着之前的那个飞踢,南黎王身形尚且凌空,已就手一刀横出。
半空中再一个拧腰,借翻身转落之势一带,刀势去得又疾又狠,正正砍进火笼当中。
“砰!”
燃烧的火焰中闪过几点金属色泽的寒芒。
南黎王手中的长刀应声而断。
可惜了!
百里恭在心里扼腕叹了一声。明明好刀法!只怪那刀太也不中用。
南黎王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啧!”了一声,他就手一松,便舍了刀。
断刀落地。
还未及与皓白玉石的地面碰撞出清响,火笼里便伸出一只手,直袭南黎王面门。
眼见南黎王没了兵刃,又遭奇袭,玄犼在一旁有些待不住了。
稍安勿躁。
百里丞相示意它先按捺住别动。
那一头,火笼里伸出的手已经递到南黎王近前,那手忽地变幻出了锋锐的刀刃形状,又狠又疾地当头挥来。
南黎王一手松了断刀,另一只手却已不知从哪里又抽出了一把刀。
短刀。柄镶七星,刃如弯月。
南黎王的佩刀。
百里丞相唇角微扬。那必是把宝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