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还没有亮,但生物钟让沈愿直接睁开眼睛,很快清醒。
他起身时发现被子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扭头看着四个孩子紧贴在一起的睡颜,沈愿心下微暖。
掖好被角,沈愿出去洗漱。
牙粉金贵寻常百姓用不起,只用柳木条,稍微有点钱的会蘸着细盐。
沈家自是没钱的,穷的叮当响。
沈愿先把锅灶烧火热饭,又按着记忆从灶屋摸出切割好的柳木条,咬着顶端清理牙齿。
这体验比较新奇,漱口后口腔中有草木清香,简单的洗把脸,沈愿见饭还没好,便劈了点柴火。
灶屋柴火用光了,劈一些方便小孩中午热饭吃。
大树村离县里码头还算近,腿走要一个时辰另两刻钟。
谢家的商船卸货是在辰时,走过去时间正好。
沈愿照旧喝了两碗粟米粥,把灶膛的火熄灭,没烧完的柴弄出来确认没火星了才离开。
官道就是夯实一些的黄土路,天还黑着,但官道上已经有了不少为生活奔波劳累的百姓。
没有人点灯提灯笼,都是摸着黑走路。
周围偶有交谈声传来,沈愿静静的听着。
几乎都是在愁粮食不够吃,说田主多加抽成,官府又加税。
沈愿转头,放眼望去,朦胧天光下是看不到头的田地。
但这么多的田,填不饱一个种地人肚子。
它们不属于辛勤种植的百姓。
明明身处在广阔天地之间,沈愿还是感觉到了压抑逼仄。
沈愿甩甩脑袋,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只会让自己心里不舒服,心情不好影响一整天。
他很快调节好情绪,抬头的时候,看到斜对面有个汉子偷偷看他,视线对上的时候,对方像是受惊一样急忙闪躲。
外头天光暗,但不妨碍沈愿把人认出来。
他脸上扬起笑,大步向前,抬手直接搂上对方,“三虎哥,你看到我咋不喊我一块走啊!”
被叫三虎哥的汉子身体一僵,黝黑的脸上尽是尴尬无措,眼神依旧带着闪躲。
他几乎同手同脚的在走路,干巴巴道:“是沈大啊,天太黑,俺没瞅见你。”
沈愿心善的没有为难这老实巴交的汉子,“成吧,那这会瞅见了,一起走?”
王三虎干笑一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沈愿收回手,带着些笑意唠嗑,“三虎哥我是不是长高了?刚搂你那下,我都没垫脚。我感觉我长高了。”
王三虎闻言还真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愿,“是比之前高了。”他比划一下,“你以前到我脖颈子,天天都见面,我都没注意到。”
沈愿笑道:“那说明三虎哥做事专注,不走神。你这样的以后干啥都厉害。”
从没被人夸过的王三虎面皮子一紧,要不是天黑加上他脸也黑,这会肯定能看出红成猴腚了。
他拿眼睛偷瞄沈愿,“俺觉着你和之前不大一样。”
“哪不一样?”
王三虎闷了一下后说:“会说话,亲近人,还爱笑。”
以前的沈愿基本上不和人说话,闷闷的,也不靠近人,更是很少见他笑。
沈愿就是知道原身是什么样的,所以他才一点也不掩藏自己的本性。
完全相反的性格,他藏不住啊。
与其装原身性格后面被发现不对劲,不如从一开始就做他自己。
理由现成的就有。
“三虎哥你观察人真仔细,细心。”沈愿收了脸上的笑,看起来有些认真的模样,“这次差点死了,鬼门关走一趟,很多事看开了也想开了。阎王爷不知道啥时候会真的把你收走,伤心难过是一天,开心快乐也是一天。活着的时候,还是乐呵点好。”
后面的话,王三虎听懂了。
是这么个理。
但是前面的他不大懂。
“鬼门关是哪?阎王爷又是什么人?你啥时候出远门了?”王三虎朴实的问道。
这一下给沈愿问懵了。
他刚要张口解释,就想到原身记忆里似乎也没有相关的记忆。
仔细想来,不仅没有这些,甚至都没有祭祀上坟的画面。
人死了直接埋葬,然后没别的了。
完全不知道这些文化的情况下,解释起来会比较漫长,且“骇人听闻”。
一大早的沈愿不想把人吓到,只好打哈哈说:“没什么,我没睡醒在说胡话呢。”
王三虎也没怀疑,看着沈愿苍白没什么血色的脸,闷声道:“沈大,三虎哥对不起你。”
沈愿疑惑转头,“什么?”
“昨天你家东子来俺家借粮,俺家没借……”王三虎越说声音越低,语气里全是懊悔,“你要怪就怪三虎哥没本事,让家里揭不开锅不说,还救不了兄弟。”
沈愿终于知道为什么记忆里热心肠,总是帮助原身的三虎哥,为何今天处处躲着,神色不对劲了。
感情是因为昨天没借粮的缘故。
这事说到底,怪不着人家头上。
此前王三虎就借过好几次粮给原身,王家也不是什么富户,一家子十几口人挤三间屋子生活。六岁往下的小娃娃连件衣服都没有,整天只能光着个腚。家里大人穿的也不够,衣服洗了就再没多余的换。
坏的不能穿了,也只能想办法缝补接着穿,不然就只能光着。
谁家日子都艰苦难过,借是情分,不借是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