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对鬼神之说还是心存敬畏，”牧溪垂眸谦逊道，“只是有的时候，人心可是比鬼神可怕多了。”与其让他相信金凤街鬼神，不如花点心思想想怎么对付原素南和那个圣域的祭司们。

非鱼道长发出无奈的叹息，“人们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力量主持公道，鬼神之说由此诞生，可我漂泊江湖这么多年，从未见到真正的鬼神之力，倒是见多了打着怪力乱神之说招摇撞骗的坏蛋，我告诉被骗之人这都是无耻的骗局，最终被倒打一耙的竟成了自己……既然无法说服鬼神之说的荒谬，那便索性加入他们，果然，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范衡仔细查看了地板上暗红的痕迹，看上去很像干涸的血渍，实际上是精心调配的油漆，尤其是在晚上看上去尤为可怖。“非鱼道长安排那个女孩扮鬼是想在金凤街保住她们的性命。”

“晚上的金凤街，很危险。”非鱼道长提醒道，“这里还是金凤街的外围，再往里边走……就是真正的修罗场了，那里边住着的，都是被修罗场精心筛选出来的恶徒，夜晚，是他们的狩/猎时间，若不伪造这间鬼屋，那些孤儿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范衡将地上的稻草人翻了个个，“此局有破绽，早晚会被看穿，并非长久之计。”他和牧溪能一眼识破，别人早晚也会。

“官府不是将他们都纳入管辖名单了吗，为什么不将那几个恶徒绳之以法？”牧溪下意识质疑道，随即想到了原素南那副德行，立刻猜到了最坏的可能，他们是一伙的！

非鱼道长静静看着燃烧的烛火，“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水草，水草以淤泥为养分……死人身上都能榨出油水，更何况是活人，多少而已，金凤街就算是块烂抹布，也会招苍蝇的。”

“怪不得所有人都想逃离金凤街……”牧溪感慨道，每天官府的人送来泔水一样的食物确保这里的人饿不死，但是绝对会备受欺凌，想解脱都没办法解脱。

“原素南需要一个所有人都亟待逃离的金凤街，替他满足膨胀的权欲，和从石头缝中压榨出来的可怜油水。”范衡站在阴暗处低声道，“这座城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藏污纳垢，是该用某些东西好好冲刷一下了。”

非鱼道长察觉到范衡身上隐隐散发的戾气，急忙向外张望一下，确认没人偷听后，才放心坐回座位，“这并不是杀一个原素南就可以一劳永逸的。”

“我知道，”范衡直接将钱袋交给了非鱼道长，“大家都默许了金凤街的存在，为什么？因为我们都一样卑鄙，需要践踏足够低贱的存在来彰显自己并不是那么差劲，像是私塾中被长久霸凌的可怜学生，当习惯了一种固定的氛围，哪怕它是错的，大家也会习以为常。”

“你想干什么？”非鱼道长看出了范衡眼底的疯狂，心中升起一丝警惕。

范衡邪笑道：“这世道就是这么神奇，有时候比起好人，世界好像更需要坏人，各式各样的坏人，揭发他，抓住他，审判他，五花大绑，千刀万剐，将他踩进人人都可以唾弃的肮脏坟墓中，然后给自己戴上正义公道的光环 ……那又会怎样！清浊，是非，对错，好坏……不过是权力的最终掌控者精心竖起的供大家赏玩的飘带罢了，世界如此疯狂，生命转瞬即逝，不如让我舞之蹈之，彻底敲响以恶制恶的丧钟。”

非鱼道长一把拉过范衡语重心长劝道：“你听着，我知道你的底细，也知道你背后的玄鸮堂势力多恐怖，但强大本身并不能成为你肆意妄为的理由，鲜血并不能洗清罪孽。”

“我只要它能洗清金凤街无辜受累的孤儿们脸上的泪水就足够了。”范衡后退一步语气坚决。

非鱼道长愣在原地，犹如当头棒喝。良久，才欣喜地一把攥住范衡的手。“看来我果然没有找错人！”

范衡有些不自在地缩回手去，“找我就找我，干嘛打扮成那副样子去天外酒家招摇，你又没在金凤街管制人员名单上，整日进出金凤街，难道不会引人怀疑吗？”

非鱼道长解释道，他那晚原本就是计划去天外酒楼卖艺，天外酒楼一直负责给住在金凤街的流民送吃食，近些天送来的菜色不仅差的令人发指，数量上也减了不少，已经有人为了争夺那些剩菜大打出手了，非鱼道长明白再这样下去金凤街早晚会沦为人吃人的炼狱，就想去天外酒楼卖艺并应聘天外酒楼说书人身份打入内部，查查究竟怎么回事，没想到在席间碰上了来吃饭的范衡和牧溪，便想办法给范衡暗中传信，引二人来此一叙。

“是不是因为离开金凤街的名额被放出，原素南担心名额卖不上好价钱，特意苛待金凤街住民迫使他们破釜沉舟？”牧溪一如既往保持着对原素南极深的恶意。

“这倒像是原素南会做出来的。”范衡颇为认同，随后就想到疑点，“但就算使出这种手段，金凤街总的财富不会增加，收集到的金钱也是相当有限的。”

牧溪望向黑漆漆的内间，随即下定决心，对非鱼道长说道，“这事我们查，最近离开金凤街名额被放出，送来的救济餐减量，金凤街也会比以往更加危机重重，眼下道长最需要做的是护住金凤街孤儿的安全。”金凤街外边被重重包围，里边的孩童要想自己逃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要抓紧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