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来大计?”元令仪沉声说道,“从始至终都是你对我心怀偏见……”
她上前一步,明明两人身量相仿,却是一副睥睨姿态。
“你是君君的师姐,更是她的救命恩人,我感恩与你不假……”元令仪声如碎冰击玉,剔透玲珑响,却也让人心寒,“只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于我,真当我是菩萨不成吗?”
“我为何要一次次与你争辩!”温了了眼圈登时通红,“若不是边鹤扬惨案在前,我何故杞人忧天!你马上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了,何苦还要苦苦经营!”
“我若不争上一口气……”元令仪长舒一口浊气,眼神晦暗如墨,漆黑之下,是祸心亦是真心,“家族人人自危,根基不稳,仅凭元贞与我的一腔子真情,能得几年稳妥。”
温了了缓缓退后,只觉得身上有一只巨大的精怪附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于她而言,元令仪是陛下钦封的太子妃,出身实权在握的勋贵人家,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看不到元令仪的忧思,亦是感受不到身边人的漩涡。
一双慈悲眼,唯见民生疾苦,欲渡众生,却难世人。
沾身的湿寒,如一件密不透风的湿冷棉衣,寒意丝丝缕缕钻进骨骼,刺骨般的恼人,直让人浑身不舒坦。
元令仪一人踱步,心头坠重千斤。
她本不欲向西而行。
西南行路难,入冬湿寒,蛇虫鼠蚁,且有毒瘴漫漫。
更不必说,她实在是不得高珩与花青羽的喜爱。
她本是想要向东而行。
她想见见容纳百川的海,亲眼见江河入海,见潮起潮落,见日出其中,日出其里。
扎一个秋千,于其上飘荡,静心静气,远离俗世纷扰,做沧海一粟。
可事事不允。
可偏偏,地宫之中,存了一副花青羽署名的妙笔丹青。
可偏偏,这水墨丹青的美人,竟是她的姨母苏也媞。
可偏偏,于元令微至关重要的长遥夫人,此事疯病发作,亟待寻根求得开解之法。
她如同茫茫大海之上的一叶扁舟,被浪潮裹挟至此,苦苦挣扎,依旧别无选择。
“元大小姐。”蕉红立在不远处,恭恭敬敬地说道,“再向前,便是王爷书房,未得王爷允许,一律不得进入。”
元令仪瞬时惊醒,“多谢姑娘。”
蕉红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继续说道,“元大小姐初到雄南,想来是水土不服,奴婢这就禀明了王妃,请府医为元大小姐调理一二。”
“多谢蕉红姑娘。”元令仪淡淡说道,“是我心绪不宁罢了,本就多有打扰,实是不该过多叨扰。”
“奴婢不敢承元大小姐一个‘谢’子,本就是奴婢分内之事。”蕉红得体应答,只是眼珠一转,继续说道,“现下虽是深秋,可雄南美景仍在。不妨奴婢为您引路,到处走走看看?”
元令仪瞧着蕉红,仔仔细细地打量这小姑娘的言行举止,明明是衣服天真烂漫的年纪,却是难得的稳重。
“如此,那便麻烦蕉红姑娘。”元令仪略一颔首,心思却是百转千回,“等下,我便去禀明王妃。”
“如此甚好!”蕉红音调瞬时昂扬,小脸上尽是即将出府游玩的喜悦,还好尚存一丝理智,强行克制,方不至于失礼。
“大小姐可是带了一个婴孩随行。”蕉红尚来不及收敛笑意,乍然提起此事,直引得元令仪警惕。
“是,这孩子命苦,亲人罹难,见她可怜,我便决意收留她。”元令仪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
“王妃想要见见这孩子……”蕉红正色说道,“还请元大小姐随我一同前去。”
“现在?”漫天星辰之下,周遭寂静无声,实在不是个叨扰主人家的好时机,“时辰不早了,王妃该是就寝了。”
“元大小姐可是乏了?”蕉红浑不在意地说道,“若只是因天色已晚,大小姐不必在意。王妃习惯夜间处理事务,往往都是要过了子时,才能歇下。”
说着,便一打手势,势必要带她去见花青羽。
元令仪冷眼看着。
她今日只是情绪不佳,可并非是失了智。
花青羽火急火燎地要见这孩子,其中必然有蹊跷。
这孩子不过是个掌柜遗孤,身世清清白白。难不成只是因为粘上了苏也媞,便令花青羽另眼相看?
平西王府朴素,一如平西王此人,甚至连花青羽的院子,亦是无过多修饰。
此时,院落灯火通明,待元令仪进到屋子,便见温了了站在一侧,花青羽正满目慈爱地逗弄着孩子。
“来了?”花青羽笑道,“快给元大小姐上杯花酿。”
她略抬下巴,姿态极尽亲昵,轻声说道,“助眠的。初到西南,你该与我当年一般,尽是不自在。”
“多谢王妃。”元令仪轻声答道,眼睛亦是盯在女婴身上,“这孩子命苦,才出生不久,便没了亲人。”
“她族人尽是忠肝义胆之辈。”花青羽朗声说道,目光柔和似水,轻轻地裹在婴儿周身,“只是苦了这娃娃。”